“没了?先生没了?哪位先生?周先生?为什么没的?怎么没的?不是去赶考了吗?为什么会没?”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叫朱厚熜心中疑窦重重。
他太久没有关注过这位先生了,以至于,周清那作先生的老头儿到了哪里去,都弄不清楚。
但,不知道为什么,因劳累而踉跄的脚步,却开始更加虚浮,更加无力。
陆斌的面容上蓄满了泪水,因为过于悲伤,他就像在宝衣阁那一天为残酷现实而悲鸣,对周清先生发出怨怼之音时一样,竟不能自已的干呕起来。
一旁,赵月姑,陆香儿眼眶里也接连不断掉着泪珠儿。
陆旦,陆重,从没有过的,奋力用拳头捶打着自己并不宽阔的胸膛。
莫戈脸上的表情,陆芸娘脸上的表情,如同他们刚刚来时一样,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陷入彻底的冷漠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能够压抑住自己的心绪。
不约而同的情绪扑面而来,朱厚熜都感觉空气中都带着咸涩的湿度。
他希望,这是一件假的事情,哪怕是陆斌在拿不适宜的事情作妖,他也会舒一口气去。
可惜,这希望,才是凭空的臆想而已。
其中,最悲伤的人,莫过于赵常平了,只有他的悲伤情绪,让朱厚熜再也没有任何一丝不信任,完全确信陆斌说的言语乃是真实不虚。
朱厚熜踉跄的步伐更加明显,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绝望的走到跪在地上,仰面朝天,嘴巴张大如同鲶鱼一般渴求着空气的赵常平面前。
看着鼻涕眼泪流入嘴中,双手无力垂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却仿佛一口空气也没有进入肺部的他,朱厚熜轻轻拿过他无力双手上那一封,尽管沾了些许泪水,也不愿意令其惹上尘埃的洁净信件。
扑通!一声,朱厚熜有些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却不管不顾,目光死死凝视在那一封信,就像是不认识字一样,逐字逐句的读着“树起,种发......树老根狭...过于,过于相信计划...陆芸娘,赵月姑...是合适的人选...”
逐渐的,大颗大颗泪水,也开始从朱厚熜眼眶里渗出来,他心里开始回忆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在他看来莫名奇妙的事情。
比如先生摸了摸他的脑袋,比如陆斌那混厮抓自己顶包却被先生多打了二十下手心,比如先生那天在宝衣局肉眼可见的萎靡......
有一次先生贼兮兮的顺走了自己的宣纸,有一次先生趁着无人的时候轻轻把玩自己从王府里带出来的墨,有一次先生因为自己的书法超越了他而嘿嘿直乐,转过背立刻对陆斌那鬼打的字发出咆哮......
悲伤,难受,心绪不宁,几欲抓狂。
愤怒,痛恨,愤懑不已,以头抢地。
但是这些都不能表述出他内心痛苦的万分之一。
也不能表述出他们所有人内心悲伤的万分之一。
也许我陆斌那年没有在宝衣阁上对先生发出怨怼就好了。
也许我朱厚熜早点以王府教师的身份聘请先生入王府教学不问世事就好了。
也许我莫戈武艺有成,就能够拯救先生了。
也许我赵常平多细心一些,就不会没有发现,先生一个人出了安陆。
也许我陆芸娘代替他们男孩子多跑一些先生家,就能够让先生,安心在安陆教学了。
也许......
可再多的也许也没什么用处了,因为周清先生已经没了,给他们这些学生留下来的,就只有一份充满期许的信,一封既充斥着未尽之言也充斥着期许的信。
朱厚熜双眼无神,也无力的看着天空,泪水哗哗流淌。
他有些不解,有些疑惑,这样值得称赞,这样愿意为了百姓而付出一切的人,这样显眼鲜活的一个人,他那位堂兄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朝堂诸多声名赫赫,贤明显着的臣子,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
“世子殿下!陆斌!乞活的流民又有六十人,乞讨至咱们这儿求活路!”
孟智熊的声音匆匆忙忙而来,脚步也匆匆忙忙而去。
这是因为这两年渐渐增加的工作,让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虽然在法礼上有些不尊世子殿下,但这这是朱厚熜主动要求这样,而且也的确节省了很多时间。
陆斌晃晃悠悠间站起了身子,他并不稳当的身躯一震,一下子又跌坐在地上,连带着一边,欲搀扶住他的陆芸娘一起摔倒,发出砰!砰!两声沉闷的声响。
“起来!起来!都给老子起来,不准哭了!”再度支撑着起身的陆斌发出这样的吼声。
陆斌摇晃着冲到朱厚熜面前,因为跟随父亲学习武艺的原因,他现在虽然才六岁,但已经有了超过同龄人的强壮体魄,抓住了朱厚熜的胳膊之后,居然能立刻把他托起来。
“咱们哭了半个时辰了,现在事情来了,走,处理好我们的事情,回过头来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