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玉龙找到了归宿。
闻名大洲的杀神像找到父母的孩子,跪在素衣公子的脚下痛哭。
他不停地忏悔,痛骂自己粗心没发觉异样,痛斥自己无能没保护好恩人,自责没有及时的或者更早的在恩人身边。
句句自我谴责,句句悔恨心痛。
权不语瘦得吓人,显得那双眼睛有些突兀。玉龙越哭,他笑得越开心。
“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吧?”
玉龙跪地俯首磕头,道:“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玉龙当牛做马,甘为公子驱使。”
权不语笑了两声:“君子报恩,从一而终,玉龙是君子。”
玉龙道:“玉龙不敢妄称君子,只是公子,不,主子的从属。”
“好。”权不语面露喜色,“有玉龙在左右,何愁大事不成。”
晚上,玉龙亲自服侍权不语就寝。
洗浴时,权不语脱下衣裳,露出那具瘦骨嶙峋的身体,刀伤、鞭伤、烫伤,伤痕累累。不止如此,那遍布脖颈、胸腹、双腿的青紫更是刺痛了玉龙的眼。
玉龙几乎要暴走,却因为在权不语面前,而硬生生压下心中酸涩,只是憋红了眼。
他的恩人啊!他的公子!在他看不见的十二年里,该是何等境遇?
罪孽之人,不可原谅!
当晚,玉龙守在权不语门外,一夜未离。
作为杀神、战神,玉龙的统御能力是绝对的。只半月不到,他便收拢了雪原周边各部。之后,他携虎符膝行至权不语身前,上交虎符,又呈上所炼宝剑。
“此剑由属下亲手为主子打造。”
权不语把玩着这柄镶嵌红玉的宝剑,问道:“此剑何名?”
“剑名:赤君——君子露锋芒,赤子展雄心;君晓我赤心,奉剑以报君。”
权不语握紧了手中的赤君剑:“好名字!这是忠诚之剑!”
“玉龙,今后,我赐你姓氏,为‘剑’。赤君剑的‘剑’。你可明白?”
玉龙,不,是剑玉龙跪地:
“属下明白,从今日起,属下便是主子的一柄利刃!”
他们从玉龙雪原脚下的小城出发。
离开三天后,私自离队的剑玉龙,披满身血腥归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小城被屠城的消息。
权不语不轻不重地罚了他一个思过,便笑着继续前进。
也许,他们二人什么都清楚——清楚某人的心疼,某人的利用,两人要共同掩埋的屈辱的秘密。
六年,仅是六年,权不语便重新登临胶州王座,并且手握大半个大洲江山,实质上成为权盛王朝的掌权人。
然而,在这位掌权者的身边,总少不了一位背负重剑、满身血腥的身影。
那是他的守护者,是大洲的杀神。
如果君臣相依,这就是故事的结局,那这忠诚之剑未免还不够深入人心。
时间无情,最磨人心,是以人心易变。
那一个人的忠诚可以到什么地步?
两肋插刀?舍生忘死?还是奋不顾身?
这些,剑玉龙都做了。舍生忘死后,奋不顾身后,他迎来最终考验。
忠心未变,君心改。
一个名动大洲、军权在握的杀神会如何?
会被猜疑,会被剥夺权利,会被莫须有地贬斥责罚。
这些,剑玉龙也都经历了。
猜疑、贬斥、责罚后,他依旧站在权不语身边,只是距离越来越远。
有下属打抱不平,问他为何不反。
剑玉龙道:“我只是想报恩,我不能背叛改变我命运的恩人。他说,君子报恩,从一而终,那我想做君子。”
说完,他杀死属下,提下属头颅负荆请罪,自责未能管束属下。
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的权不语大怒,以他惊扰圣驾为名,贬他官职,罚他巡游边境,无召不归。剑玉龙一言未发,俯首叩拜,拜别离去。
那一次,三十岁的剑玉龙与四十岁的权不语第二次离别。
——“既如此,我便离远一些,他明白我的心意,是成全我,是放我生路。”
后来不久,权不语开始轻视政务,而迷恋求仙问道,渴求长生。远在北地的剑玉龙得到消息,开始为其寻求长生之术。
三十六岁,剑玉龙走完了北地,受召归王都。
“可有消息?”
“陛下恕罪,北地尚无消息。”
“再去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