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场地前端最靠近高台处,陷入一阵嘈杂。
“先生,先生……”
“先生,您怎么了……”
上百名稷下学宫弟子,一窝蜂涌上来,一边惊呼大叫。
不少学子,甚至都带着哭腔。
就连紧随其后,那乌泱泱一大片临州本地士子,也同样纷纷踮起脚尖,满是紧张惶恐之色。
场面一度混乱。
然而同样这时,接下来的一幕,却再次那样始料不及,让在场所有人彻底惊呆了。
只见经过弟子一番手忙脚乱,又是拍后背顺气,又是掐人中,李舍人似乎终于稍微缓过劲来。
无力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可总算没昏死过去。
靠在一名弟子怀里,大口喘着气,目光呆滞望着前方,眼神空洞得出奇。
嘴唇微微蠕动着,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偏偏发不出丝毫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却终于那般艰难地,在两名学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
却哪还有刚才,那副兴师问罪气势汹汹的悲愤气势?
这一刻,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太多。
半晌,才又扭头望向前方高台上,那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郎。
众人目光注视下,喉咙鼓动着。
半晌,才沙哑含糊不清挤出几个字来,“罢了,罢了……”
“老夫潜心钻研先贤学问一辈子……”
“到老了,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了,才总算明白,这辈子算是白活了,或许从一开始便错了。”
四周鸦雀无声,连掉落一根针在地上,都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沉默半晌,却见这行将就木的老者,才又一声怆然长叹,“也罢,也罢……”
“老夫羞愧,也当不得大儒二字,此生也没脸再着书立学、讲学传道,也不配再谈圣人学问。”
“从此,吾便回桐州老家乡下,种种地,养养鸡鸭,闲暇再钓钓鱼,了却残生。”
却是那般端庄正式,朝台上那少年郎九十度弯腰一鞠躬,“先生今日言论,令老夫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一字一顿,“先生当为吾师矣!”
又扭头望向身后,那黑压压三百名门生弟子,“老夫宣布,稷下学宫就此解散。”
“咱们师徒缘分已尽,你们皆自行散去吧……”
随即,又是一声长叹,转过身,一步一步,径直朝场地外面走去。
这一辈子,心中所坚持的信仰与骄傲,这一刻似乎彻底坍塌。
步履蹒跚,佝偻着后背,就这么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早春上午的暖阳,似乎有些刺眼,拉长着那道苍老的身影。
只留下那群门生弟子,面面相觑,声声沙哑喊声,“先生,先生……”
有人在抽泣,有人在呜咽。
王修依然一动不动,孤单站在那高台上。
只是冷冷望着那道苍老佝偻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中。
没有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的同情怜悯,也没有一场雄辩大获全胜的欣喜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