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毒与药,拾与舍。(1 / 2)

也并非是谁都能创造这种不朽的传奇,不破不立,神白须说的对,这的确是铸就传奇历史的一种方式。

而这种方式,在他所见过的历史之中,神骁更甚,因为一个国家历史的文明,所铸就的传承并不完全都是一脉相承的。

它必须要承认更多的存在才能体现它的伟大。

出云已经离开,她来这一趟完全就是找神白须聊一聊神白须这一趟十二门之行的感想,想听一听在神白须眼中的神骁。

不过问的往往没有说的多,神白须给出的答案相当驳杂,但总体上,他对这个国家有相当高的评价。

而更多的,并非执政者,而是人民群众。

眼下,神白须同白下霁一同坐在中堂门外的阶梯上,看着细水长流,看着风拂山岗,一个,仅仅只是看着这些,一个,却凭借着这些场景回忆着什么。

“白下霁这个名字对你来说代表着什么?”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神白须率先打破。

白下霁一愣,看向神白须,眉头一皱又一挑。

“名字是…山主给的,我不知道。”

很直白很简单的回答,是她说得出来的,神白须也能猜到。

“在我们那边,在哈克维山脉的翠绿之原上,游牧民族以为,名字,是一个人的灵魂,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明。”

“虽然在你们神骁也有诸如这种的说法,可大致上给人的感觉都好似一种代号,并不像那些游牧民所追逐的信仰。”

在这里,神白须突然想到那个让自己为她取名的姜泽岚,想想那个名字,确实也包含着一些意义。

他也很难想象,一位神明,需要一个凡人赐名。

“而我也以为,一个人如果要重新开始,忘掉曾经的一切或多或少有些缥缈,但一个崭新的名字一定可以赋予不同的意义。”

“你想要吗?想要一个新的,只属于你的名字吗?”

神白须看向白下霁,而这一次,这是她第一次感受与他并肩的感觉,不是鄙夷,仇恨,愤怒,只是诸如平常朋友间的询问。

他给她的感觉,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也不是那种遥远的,而是深刻的,深邃的,像水一样。

“可以…”

“可以是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名字吗?”

神白须眉头一挑,转头回去,见此的白下霁下意识低头,眼神晦涩。

“赛娜,从现在起,你叫赛娜。”

回忆中一望无际的绿茵吹来抚慰野望者荒芜内心的古息之风,放眼望去白雪皑皑的山峰如璞玉般剔透。

羊群被牧羊的男孩儿手提长鞭驱赶,雨后的绿原有些许泥泞,泛着泥土与嫩草的清香,而抬头,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穹。

白下霁恍惚抬头,看向神白须,此刻的他也同时在看着她,透过他的眼神,她直至内心之处的投影逐渐放大。

她凭借着他的眼睛,真正开始接触这个她未知的世界。

“在提尔萨克山脉的哈德湖,当凛冬的白雪带去秋色的寂寥,仍旧沸腾着青金石蓝的哈德湖河畔会盛开一种名为赛娜的白色兰花。”

“它紫青色的花蕊会在幽夜中闪闪发光,随风摇摆中闪烁着的弧光照亮整个静谧的哈德湖。”

“它被誉为盛开在褪色中呼唤黎明之花,寓意着新生,与黑夜褪去新生将至。”

“就像你一样,挣脱囚笼,向阳花开,能够用自己的名字,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开出别样的鲜艳,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自己。”

她绿色的瞳孔映照着全是那人的模样,他的一字一句在她的心头萦绕,她的心沸腾着喷涌,澎湃起热浪。

好似在她最黑暗处,突然亮起一盏幽灯,起初微弱而渺小,直至最后熊熊燃烧。

她感受到这火焰的温暖,以至于压过她前半生所有的孤独与寒冷,以至于她不惜灼烧自己的皮肤也要拥抱这团火焰,哪怕被焚烧成灰烬,她也渴望这温暖。

她从未想过什么挣脱牢笼,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种奢望和痴心妄想,在那片黑暗中,从来就没有人和她说过,她是自由的。

而她也只是作为一个傀儡,一个工具,连什么是最基本的人都不知道,仅仅作为一个麻木的行尸走肉。

而现在,就像她这样的人,毒害过那么多人的她,却也可以拥有一个新的名字,甚至新的人生,这是她从未想过且从未敢想过的。

而又是他,在所有人否定且要将她一杀百了时,肯定她,坚定不移的选择她,甚至承诺她,为了她而去做那一切,还告诉她,你从来都不是一个挣扎在泥泞中的人。

就像救赎一样。

“……不喜欢吗?那我再…”

话未说完,赛娜伸出双手握住神白须的手,看着那张满是破茧粗糙的手掌,赛娜将它握紧,放在胸口。

他能听到我的心跳吗?他能听到这因他而跳动的心吗?

“谢谢你愿意救我。”

这一刻,回忆中的那个人于此刻所说的话重叠,就连模样都变了,神白须恍惚间再回到那个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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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声震耳欲聋,火炮与爆炸声,与人群跳窜的喊叫声,乱作一团。

砰————

直至枪声响起,转而时时刻刻萦绕在他的耳畔,逐渐变得砰砰直跳。

当他再回过神来,眼前少女那翡翠色的眼眸闪烁着光泽与泪花,那是他曾经注视着的璀璨星河,是这世上最宝贵的景色。

神白须清晰的听到赛娜的心跳声,以至于,仿佛在敲打他的掌心。

“冷冽寒风的白雪无法掩埋我的热血,如今我仍旧称呼拥有这样理想的人为少年。”

史格汀·库芬,西方着名浪漫诗人,理想主义者,代表作有《心墙》,《风筝》,《牧羊犬》。

这三本书在西方文学史上被誉为,“三个人类”,而之所以加上了双引号是因为它们都是动物。

一只鸽子,一条狗,一匹马。

史格汀作为旧贵族的脱产者,生于新时代的辉煌并没有让他的才华得以闻名于世,相反他相当的大器晚成。

这也是为什么说西方是理想主义者天堂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们太理解一个人不能延伸自我意志的痛苦。

就像史格汀一样,他炽热且振奋人心的诗句被世人所朗诵时,他的坟墓已经高高竖起。

他渴望理想主义的梦死于现实主义的家庭,却又在他与世长辞后,在现实主义的社会中开出理想主义的花。

他令人默哀的并非是名作的无人问津,而是天才之名实至名归的太晚,直到人们真正挣脱固性思维的桎梏,才得以看到史格汀心中的世界。

一只不是为了飞行而只是停留展望高处的鸽子,一条渴望成为画家与卖报纸的狗,一匹想要成为牧羊犬的野马,多么荒谬而又滑稽。

而就是这样荒诞的理想,成就了史格汀“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之名,就是因为这世界容不下那么多蹊跷的梦想,才会显得如此迂腐而狭窄。

神白须看着眼前这个脸红却不知何为脸红的女孩儿,没来由的笑了,却是苦笑。

他以为,他这个人,后知后觉,迟钝,总是有很多道理都是在错过之后才明白,而他之所以做什么都如此决绝,又何尝不是在避免后悔。

只是道路错综复杂,千千万万,一不小心就会折返,如此反反复复,又回到原点,带着相同的感受,再从新开始。

只是他看着赛娜的眼神突然一亮,于此刻忽然突然悟了什么,回想着刚刚的一幕幕。

咔嗒————

只见一条条新绿的柳条自脚下杉木板抽丝剥茧攀上神白须的双脚,渐而越发的茂盛。

只听剧烈的木板断裂声,一条柳树拔地而起,自中庭中心向外开枝散叶,绿意盎然而柳条林挂,风一吹,郁郁葱葱,仿佛诉说着某种心愿。

神骁有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眼下,神白须仅仅只是同李世卿所做的一个赌约,却救赎了一个星落黑暗的无辜者。

而赛娜的得救,意味着这世上更多人的被解救,她的能力将会成为助力这个世界的一大巨力,而解开赛娜心结的神白须,令她枯木逢春,再迎一春。

而神骁佛门中,最以普度众生为己任,渡人也渡己。

神白须因为没能拯救伊芙琳的遗憾,在赛娜这里,得到了释怀,而他心中的遗憾与心结,在于他对自己身怀诅咒的怨恨。

他又岂是那个错的人?只是命运容不下他的身边拥有更多人,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他看到了,却无能为力,而眼看着这一切都在他眼前失去的他,不才真正是那个最遗憾的人?

“这件事,天底下任何人都做不得,唯独你做得,而这个结,天下谁人皆可结,唯独你不可解。”

解铃人是他,系铃人也是他。

也是这时,神白须才真正醒悟在天都府按眉寺时,那位白衣僧人何以舍托付之物的心愿。

神白须缓缓起身,那柳条渐渐疏散,他抬头看向这郁郁葱葱的参天柳树,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走近,伸出手去抚摸那新生的枝条,风轻吹来,柳条披挂在他的肩膀。

赛娜看着这绿柳成荫,只觉得天然贴切,心中花儿绽放般美丽,而在那柳树下的他,是她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他的背影在她所见的众生中脱颖而出,在她的眸子中刻下一道永不磨灭的痕迹,在今后余生中,她仅以此为活着的凭据。

神白须自虚空中拿出那一串泛着乳白色光泽的舍利子,那白光闪烁着,温度在神白须手中逐渐温顺,就如同那位白衣僧人的待人亲和。

这世间灾乱往复,有人在这漩涡中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兜兜转转才发现又回到了原点。

而那些注定要忏悔的,一定会被救赎。

这也是丹普罗亚教会所信奉的教条,一个人可以暂时忘却自己的罪恶,在追求救赎的道路上祈求获得原谅。

而也唯有死亡,才是对一个怀有罪孽的人最严重的惩罚。

在犯下那错误时,人们往往不知所谓,可也因为决心的彻底,才会导致往后的决绝。

小主,

神白须和伊芙琳之间,本应该是没有遗憾的,之所以不甘,是因为他的无能为力,他本以为这份惩罚是为了惩戒他所做的一切。

可他从来都没有错,只不过是做自己,而他也随时愿意做那个为了自己所爱而死的人,只是他永远执着于去改变。

“母亲说,一个人生下来一定会携带一些前生的信物,那是上一世的自己留给下一世的自己的警惕,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正确,他也会迷茫,会不知所措。”

就像他抱着那女孩手足无措时一样。

“一个人如果要救赎自己,就必须要在别人的原谅中奉行忏悔,这是最初丹普罗亚教会教我的道理,我以为,太绝对。”

“可也是最后一次走进那教堂,我才明白一个人要学会爱上别人,就必须要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做救赎,只要他还会回头,就不能停止这场追逐的苦役。”

“可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能像巴伦比斯,霍利卡登,全青复,千朝子那样明智,他们总会犯错的。”

神白须看着手中闪烁着白光的舍利子,又抬头看向赛娜,他走近。

他牵起她的手,将那串舍利子套进她的手掌,顷刻之间那乳白色的舍利变幻成翠绿色,剔透清冷的触感沁人心脾。

看着那鲜红绷带包裹的手掌与手腕,神白须微微抬头,注视着赛娜的眼睛,那碧绿色的翡翠,玲珑剔透,铄石流金。

那眼中没有这个世界的一花一草,只有他。

“而这场名为救赎的苦役,需要你自己去奉行。”

抚心川,位于饕餮城区三千公里之外的望苦山,是一座群峰叠嶂,且接连不断的群山叠堆而起的巨峰。

这里常年风吹草绿,深幽寂静,是万千灵种的栖息地,更是盛开着花草药的蒲甸园,也是一位俯瞰人间疾苦的神女的心死地。

从群山遥远处望去,绿意盎然的上头岚风吹拂,云雾缭绕,如一张泼墨的水墨画,千娇万黛。

而在这里,山峦的高峰处,抬首俯瞰,方圆千里的风景尽收眼底,所谓一览众山小,也不过如此。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饕餮城区,千玑之城,风雨过后民生兴旺,好似不曾发生过那段被黑暗荼毒的时光。

在这高峰之上,在这能够俯瞰众生的高度上,两个人,一黑一白的人影。

神白须带着赛娜来到了这群山之巅,向下,是微缩的天下苍生,是一个人能够矗立的最高处,也是攀登者的极限。

赛娜只是在罡风中小心翘望,看着远处饕餮城区的城影,看着整个众生的匍匐。

“神骁素来有登高望远以明其知的说法,说的是一个人在凡尘所遭遇的挫折,令他蒙尘而心灰意冷,他的志向被蒙蔽,理想被掩盖,一个人郁郁不得志。”

“而也唯有这登高的过程,才最为艰险且艰巨,就象征着一个人的仕途攀登一样。”

“可也有的人,生来就在峰顶不是吗?而绝大多数这种人,往往对这束缚着的众生喜形于色厌藏于心,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所拥有的,是那些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而也有的,他们会历经百般阻挠,奋不顾身的奔赴上下,隐入尘烟中,同他人的共同命运捆绑在一起,将自我的命运置入群众之中,共同攀登这高峰的触不可及。”

“而这一类人,都被神骁称之为,神,指拥有高尚品质与救世之名的德高望重者,领导者。”

在神骁,一个人被衬托为神不是一件什么稀奇的事,这也是为什么说神骁是一个万物有灵的国家。

他的淳朴构建了这个国家的声誉与名誉,而在这个国家之中那些高尚的先驱者,则奠定了这个国家的高度。

也因此,那些铸就不世之功的领导者,会被追随他的群众追捧美誉为神,因为他们铸就了不朽的功绩,且是为了更多人。

“革命,这一极有分量与承担的词汇,不是逞英雄,也不是个人英雄主义,而是大义,是众生的脱困,是群众的钢铁洪流与不屈不挠的意志。”

“它是每一个国家甚至每一个人都具备的一种精神品质,而当面对压迫与斗争时,它会被放到最大。”

“眼下就是这众生,矗立于这众生之上,你有什么感想?赛娜。”

神白须看向赛娜,问道。

而赛娜呢?她并没有因为身在高处的喜形于色,只是平静毫无波澜的望着远处云间,而不是眼下的众生。

“这些山水和城市…密密麻麻的,我看着,有些惶恐…”

“但是远处的云,很轻,很自由,我…很喜欢。”

赛娜笑了笑,尽管词不达意,尽管神情木讷,却又似真情流露,谈吐真切。

“所以被束缚的人总是会抬头,会看触摸不到的天穹,渴望自由,渴望挣脱桎梏。”

“像多数人的命运一样,被不由自主的掌握在一种潜在的形式之中,所以才会有人愿意去做颠沛流离的飞鸟,也不愿意在笼子里歌唱。”

“并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怀揣使命的,至少,永远都会有人渴望轻松的活着,而在这样一个世界与时代,这可以是一种被接受的理想,自由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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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白须上前一步,赛娜微微皱眉,她不是听不懂神白须说的话,而是怕他一个不慎跌落下去。

“是啊,一时存成千古恨,自古以来,历史上有太多诸如这种一个不慎跌落悬崖的选择,从最高处,跌落低谷。”

“而这,对比一个生来就在低谷处昏沉的命运追逐渴望攀高的理想又有何不同呢?只是存在形式的区别罢了。”

“就像你,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不由自主,掌握命运的权力不在自己手中,就有那么多人因你而死,因为你的毒,而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