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吴道醒、宋荣等人回到巡抚衙门的时候,夏玉正坐在大堂的上首,杜仲明也也沉着脸坐在下面,见几人走进来坐下,杜仲明开口问道:
“是谁下令准你们去踏百姓的秧苗的?”
见杜仲明面色不好,几人知道他是太子派来的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只有吴道醒站了起来,拱手道,“杜大人,这个苗,我们也不想踏,是朝廷明发上谕,说是要改稻为桑,这政令到我浙洲已经几日啦?”
见杜仲明不说话,其他官员的目光也躲躲闪闪,吴道醒冷哼一声道,“上面下了旨意,这稻田要改为桑田,杜大人,昨儿个外邦的人到浙洲织造局去谈生意,你也是在场的吧?”
“四十万匹丝绸,凭我浙洲与苏洲两个洲现在的库存和产量,今年年底能交上吗?上面三天一个急递,五天一个旨意的催,彭相也来了几封书信……”
“这政令总督衙门颁布下去也有不少时日了,可有什么成效?不踏苗,您倒是为国为民了,那这事情要怎么做?你倒是教教在下!”
吴道醒话糙理不糙,糟蹋百姓的秧苗有愧于民,不去踏苗,这政令颁布下来,却实施不下去,照样有愧于朝廷。
“你的意思我明白,办法可以慢慢想,不行本官也可上书太子,陈情其中的困难,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没有粮食,百姓活什么?军士吃什么?朝廷征什么? ”杜仲明抿了抿唇,将心中想法说出来。
吴道醒闻言冷哼一声,拍桌道,“我们在前面卖命,您要么给个好法子,要么就不要事后拆台。干脆说吧,这政令还要不要人干,要这么干,我们可干不了。”
宋荣见状也开口道,“其实到今日这一步,也不能全怪吴大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朝廷让浙洲改稻为桑的国策,我们完成还不到三成,丹阁每天一个急递责问我们,吴大人这才去蕲州卫调了兵去踏苗。”
知府陈比怀也在一旁开口道,“昨日与外邦谈生意,大家都在场,这么多丝绸,今年底交不出来,我们无法向丹阁交差,彭相也无法向陛下交差,这账一路算下来,我们这些人,恐怕不是撤差就能了事的。”
听几人说完,杜仲明看了夏玉一眼,便听见一直沉默的夏玉突然开口问道,“以官府的名义向米行上的米市借贷一百五十万石粮食,现在借贷了多少了?”
突然听夏玉开口问粮食借贷的事,陈比怀愣怔了一下,迟疑着开口道,“很少,下面都说缺粮。”
“从其他洲调的粮食呢?”夏玉又问。
“和往年一样,除了能调的部分,其他一粒稻米也不愿多给。”
夏玉点了点头,看着堂下刚刚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抿唇道,“朝廷改稻为桑的政令要推行,但是踏苗这种暴力征田的行为也不可取,我夏玉是浙洲的总督,又兼着巡抚。”
他顿了一下,目光镇静坚定,“改稻为桑,必须改,可桑苗今年只能养一秋蚕,嫩叶产的丝换不回百姓的口粮,官府不借贷粮食,只叫百姓把稻田改了,秋后没有饭吃,就要出反民,每年要多产四十万匹丝绸,一匹不能少,可是为了多产四十万匹丝绸,在我浙洲多出四十万个反民……”
夏玉呼吸重了一下,冷冷道,“我夏玉一个人头是交代不下来的。”
话音一落,见堂下众人都低头不说话,夏玉开口道,“所有的事,我今天就上书给朝廷,先请朝廷督促相邻的几个洲给我们调粮食,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衙门,现在立即向各米行催贷粮食,所有的借据,我夏玉加盖总督衙门的印章。”
“兰江上每天都有运粮的船,有借有还,为什么就借贷不到?不愿意借粮的,就以囤积居奇问罪,逼这些粮商,总比逼百姓造反好。”
吩咐完这些,夏玉连夜就拟了一份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丹阁。
彭桦是第一个收到这份奏章的人,此时他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他的两个儿子站在一旁,次子彭锦璋手中拿着的正是夏玉加急递往京里的折子。
“爹,什么‘田乃百姓根本,无田则民忧,民忧则国危’,简直是耸人听闻的无稽之谈。我看就是他夏玉怕失了自己的前程,在您这提前找退路呢。”彭锦璋将奏章‘啪’的一下摔在桌上,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彭锦璋说完后,彭尺豫皱了皱眉,想到之前得到的消息,开口道,“爹,那个杜仲明去了浙洲,又是太子詹事,夏玉不会不会打量着陛下永寿后太子继位,临阵倒戈了吧。”
太子楚慎是永德帝嫡长子,当年早早就立下了,永德帝也是将其作为继承人培养,只是对其他皇子,却也不过分拘束,诗书礼乐骑射兵法与治国之道都是一并传授的,并不仅限太子一人。
他多少能理解陛下的想法,这大夏就像是偌大的家业,既然自己子嗣都不差,自然需要一个优秀的孩子来继承,有了其他三个皇子的追赶,太子时刻担心易储,自然更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