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不理解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这是在侮辱他。”
乔治·伦斯逗弄着笼子里的鹦鹉,吐出一口圆形的烟圈,随后拿着那双狐狸般的眸子看她。
莎朵·伦斯是他的侄女,她有着茶色的齐耳短发,一双翡翠色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有着美丽皮毛的猫。
她穿着较为便捷的常服,整个人看起来干爽清丽,面容上却是盛满了怒火,耳根都露出一种压抑许久的烧红。
“你无权干涉军委的决定,宝贝。”乔治带着戒指的食指敲击桌面,戒指上的能量宝石发出晶亮的光,形状大得不可思议:“而且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人,你应该是服从命令,而不是站在这里和我理论。”
“服从是无条件的盲从吗?乔治叔叔,为什么您要羞辱他至此!”莎朵的情绪明显更激烈了一些,心脏上仿佛有火蚁在啃噬:“即便是惩罚,也要有个度,枪罚也好,禁闭也好,全军警告处分也好,但你们决不应该拿这种对待牲口的方式对待一个忠心不二的军人!”
“怎么这么激动呢?”乔治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难道说,我可爱的小莎朵爱上了这个男人?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莎朵本来还惦记着收敛,此刻却被他轻慢的态度彻底惹恼了。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我比您想得要了解他,那么多次出生入死不提,他在这次任务里,在那么凶险的异体情况下,孤身前去探查伤亡情况……”莎朵的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胸口重重起伏着:“军人可以失去生命,但他的尊严却绝对不能被践踏!难道他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不能证明他的忠诚,都不能得到大家的信任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的牺牲……”
“闹够了吧,莎朵,我虽然宠爱你,却也不代表着你可以在我面前大喊大叫,难道说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吗?”
乔治看热闹的神情终于变了,他按动桌上的按钮,门外走进来两个不苟言笑的警卫。
“我看我们可爱的小莎朵,和叔叔吵了这么久,也累了吧。”
警卫立刻心领神会地拉住莎朵的胳膊,但是这看起来瘦削的女中校的力气却比他们想的大,一挥手就将他们甩开了。
“别碰我。”莎朵冷淡地说。
乔治眯眼笑:“莎朵,你是要造反吗?”
他看着莎朵的眼神,和看着当年那个哭着要买玩具的小女孩别无二致,是长辈对着小孩子那种不讲道理的溺爱。
“既然您不愿意听,那么我只说一句话,说完这句话,我就离开。”
乔治放下烟斗:“说吧。”
莎朵弹了弹衣袖上被警卫抓过的地方,像是掸去灰尘,那两个警卫看着她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友好。
“如果战士的牺牲付出甚至不能取得基本的尊重,长此以往,军队的哗变,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吧。”
说完,她将刚刚因为极度气愤而飘至脑后的茶色发丝别至耳后,转身走出了委员办公室。
两个警卫看着乔治的表情不善,也只好识趣地走了出去。
乔治·伦斯把八哥从笼子里放出来架在手上,长满绿色羽毛和长着尖喙的鸟抖抖翅膀,忽然张开嘴大叫起来:
“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吧!”
乔治把袖口的扣子系上,整整棕色的衣领,衣领的面料华贵。
鹦鹉大叫:“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吧!”
乔治合上茶杯的盖子,白色盖子上嵌满金色枝状花纹。
鹦鹉大叫:“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吧!”
乔治温柔地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了,亲爱的,我们需要保持安静。”
鹦鹉叫的更大声了:“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吧!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吧!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吧!”
乔治抽出收容屉里的水果刀,像切开一块新鲜的七分熟牛排一样,肉汁从鹦鹉被切开的头颅里流出来;他把血淋淋的鹦鹉丢进垃圾桶,然后他拿起抹布把桌面擦拭干净,使上面光可鉴物,不留一丝灰尘。
“我会说他是完美的造物,无论从外表的美丽还是内心的高贵来看都是如此。这样一个如此纯粹,又如此美好的存在本质上却是人类的敌人,几乎要让我怀疑人类才是邪恶的那一方啊。”
“我当然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可是我对他的爱,是建立在他对于人类的生存物有所值的前提上……我爱他,然而必须要利用他,也必须要消灭他。”
在古希腊神话中,名为西西弗斯的国王,曾经一度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
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对西西弗斯降下神罚,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那沉重的巨石,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祂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在这轮回里周而复始。
在诸神看来,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
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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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西西弗斯,为了清除死亡而献出生命,是你的荣幸。”
他像是念诗一样说完这些古怪的话,他的脸上也浮现出古怪的笑容;他背着手敲了敲身后的墙板砖。墙后传来轻响,乔治·伦斯的身影消失在墙里。
在黑暗中,亮起点点森森的绿光。
安静的空间里,乔治·伦斯的脸被这绿光微微照亮,瞳孔虹膜被机器敏锐地捕捉到。
“最高身份认证权限接管;安东尼·布兰度博士,欢迎回来。”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整个空间乍然明亮,矗立着一座座高大的实验舱,舱内沉睡着各式各样的少女少年,唯一的共通点就在于他们都长得非常的漂亮。
其次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实验台,它们是由坚固的金属材料制成,表面光锃亮反射冷光。
每个实验台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特视镜、试管、器皿、测定管,注射器……这些东西都被擦拭得干净光滑如镜面,又如酒杯刀叉般陈列在台上,使得这个地方看起来则更像是餐厅。
乔治·伦斯……不,一个金发白肤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安东尼·布兰度从阴影里走出。
他的眼神冰冷渗骨,金黄色的头发,皮肤皙白,接近透明;身材虽然高大壮硕,但却散发着妖异妩媚的气息,这股气息的来源也许是那女气的五官,也许是走路时微微收拢脚后跟的姿势。但这种妖媚的感觉并没有使他看起来有丝毫的弱于他人,反而如恶魔一样诱惑着不坚定之徒,一步步走入精心设计的深渊里。
而他说出的话竟然带着一股危险的甘美,让人感到异常的安宁,恍若圣徒听见了神的教诲,即便是巴掌也要将其当作甜酒咽下。
“开始吧。”他说。
随即整个空间暗淡下来,漂浮在空中的绿色荧光也随之消失;黑暗模糊了一切,只有布兰度那高大壮硕的影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作出托腮思考的模样,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