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熄去,柴火上还留有余光,散着丝丝的暖意。
陶志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星光点点,晚风撩拨而过,凉意引得人发颤,却也让陶志的心格外的宁静。
陶志脱了鞋迈着步子往海边走,沙砾有些硌脚,陶志却没去在意,海浪声比原先的时候更大些,走近了时,陶志看到了月下的海浪波光粼粼。
两脚陷进湿软的沙子中,冰凉的海水打在陶志的脚上。
陶志索性张开双手任由身体往后倒去,栽在了泥沙上,海浪阵阵袭来,湿了陶志的衣服,然后又翻涌着离去。
陶志看着天空,看着星光闪烁,感受着身体的彻骨冰凉,恍惚间才找回一些清醒。
自己小时候很想去海边,但是家里并没有那么多钱,爸爸就抱着哭闹的自己哄,承诺找时间带自己去海洋馆。
他说海洋馆跟海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那个时候爸爸还没有酗酒赌博,也不会打自己和妈妈,他普普通通的开着出租车,回来时候也会偶尔带给自己和妈妈一些小惊喜。
自己曾经也是幸福的,也是可以期待着爸爸妈妈带自己去海洋馆的,直到自己生了病。
渐冻症,一个会慢慢的让自己失去所有行动能力的病。
一开始爸爸费尽全力的赚钱给自己治病,后来没钱了就腆着脸问亲戚借,借不到就去贷款,贷款还不上就去赌博,赌博输了便酗酒慰藉。
再后来,爸爸就变得不像爸爸了。
他开始对自己和妈妈动辄打骂,用最肮脏的词汇咒骂自己是孽种是赔钱货。
他会掐着双腿已经不能动的自己的脖子从床上拽下来,双目赤红的喊着“都是你毁了我,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他会在酒后嘶吼着用斧子劈开自己的门,将爬着躲进柜子里惊恐的自己拽出来拳打脚踢。
却又会在酒后后悔,捡来路边的一只小野狗塞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在下一次酗酒发狂后,亲手将狗当着自己的面从窗户丢下楼。
所以,自己再也没能有机会去看过海,也没有机会去看海洋馆。
只能一个人在狭小昏暗的房间依靠着吃不完的药物长大,床上堆满了妈妈自己缝制的粗糙的毛绒玩偶。
只能依靠一部淘汰的碎屏手机去接收外界的信息和看那些这辈子都无法亲眼看到的风景。
依靠小说的文字去了解这辈子都不会亲自体会的情情爱爱。
后来妈妈给了自己一个鱼缸,鱼缸里有很多五彩斑斓的小鱼游来游去。
妈妈说,鱼缸和海洋馆还有海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自己相信了。
所以即便费力,却还是要坐在床上将鱼缸放在自己的腿上,没日没夜的观赏,逗弄,喂食。
为了能将它们看的更清楚,将自己的脸没入水中,憋着气看它们游来游去,会有小鱼好奇的游到自己的嘴唇前轻咬,引得自己发笑。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否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够跟一堆朋友一起来到海边,一起嬉笑打闹、捉鱼摸虾。
可惜,这些都是假的。
一纸文字罢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入戏太深了?
或许是在龚城生日那天,自己在龚城告白之后遵从本心的打开了门拥抱龚城的时候开始。
或者是更早的时候因为自己的行为而牵动许言泽情绪导致他自残的时候。
或者,从一开始系统介绍龚城与自己除了一个渐冻症以外别无二致的身份背景时,就注定了自己会陷进这场虚构的梦里。
龚城收拾了差不多,侧头看到陶志躺在海边,心中无奈,往陶志过来。
“先生,晚上的海水太凉了,快点起来,别感冒了。”龚城向陶志伸出了手。
陶志目光自星光落在了龚城的身上,看得龚城心中一怔。
陶志的神色的是迷茫又或是些其他的什么,龚城看不明晰,却在看到倒映在陶志眸中黯淡下了的星光点点后,龚城莫名的心中发慌。
陶志看了一眼龚城伸向自己的手,没有去抓住,而是有些漠然的自顾自的抬头重新看向天空。
龚城道不清心里那突然产生的慌张,只一瞬间觉得自己抓不住眼前的陶志,又或者是自己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抓住过他。
陶志没有拉龚城的手,龚城便直接弯腰半跪下来,任由膝盖沾上湿软的泥沙,然后从又袭来的一波刺骨生寒的海水中,拿起陶志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