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人与姜家小姐逃生,此时恐怕已入长安。”
听到这个消息,英平长舒一口气,他疲惫不堪地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卫知趣地退了下去,只留下英平一人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书房内。
三千黑衣……朕的三千黑衣啊!这支屡次立下奇功的杀神骑军就这么葬送于自己之手,英平的心在滴血、在流泪,可他却又什么都不能表现——当北蛮破关的那一刻起、公孙错强推常小天成为神威大将军的那一刻起,黑衣卫的命运便已注定。其实早在英平对于常小天的任命犹豫不决之际,方直便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他如此建言道——
‘布衣卫散布天下,威胁尚小,而黑衣卫身处京城,千里奔袭犹如鬼魅,进出长安并无约束,况且当年朱雀之乱就是常之山将黑衣藏于西市,这才能以奇制胜,此等威胁不得不防。而校事府乃由常之山一手组建,校事府上下唯常将军之命是从,倘若常将军有变,那……加之如今圣上又欲封常小天将军为神威大将军,常氏父子一个手握重兵在外,一个执掌校事府,如此圣上不得不防啊。’
这话将英平内心深处那些不愿说出的想法全数摆上台面,见英平的想法被自己猜中,方直又说道——
‘况乎黑衣卫之死也不是没有价值,如今北魏勾结蛮人入关,百姓更是又惧又怕,若是黑衣卫被魏军所杀,倒是能激得大唐上下同仇敌忾。’
听方直说到这里,英平才狠下心做出了这个决定……
“诶——叶大人您听老奴一句,圣上他不在书房……他在……”
“给老子让开!”
御书房外传来叶长衫与邓公公拉扯的声音,从叶长衫的语气中不难感受出他的怒火。
“叶大人!您这是强闯御书房!要是圣上怪罪下来,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滚!”
看着窗外叶长衫与老太监拉拉扯扯的身影,英平高声道——
“邓公公,让叶大人进来吧。”
听见主子都发话了,邓公公也不再阻拦,只得悻悻地让叶长衫走进去。可接下来叶长衫的行为差点没把邓公公的老命给吓没了——只见叶长衫冲进御书房狠狠地推了英平一下,还险些将英平推倒!
“你疯了!?”英平怒目圆瞪道。
“我疯了?我看你才疯了!”叶长衫毫不示弱地还击道。
“叶大人!你好大的胆子——”邓公公苍老而又尖锐的声音也响起。
看着怒不可遏的叶长衫,英平抬手指了指他,随后又有一种有力无处使、有火发不出的感觉,最后只得重重地甩一甩袖袍,扭头道:“你先下去,这里就留朕与叶大人。”
“可是圣上——”
“快滚!”
“是……”
邓公公被英平一声怒吼吓得差点就瘫倒在地上,赶忙弯着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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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邓公公退出去后,英平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就每一件事让朕顺心!”
叶长衫依然余怒未消,他用着质问的语气问道:“那数万魏军为何会出现在三国交界!?我的行踪只有你和姜家知道,你说!是不是你!”
英平的耐心似乎也消磨殆尽,他冷冷地对着叶长衫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叶长衫惊讶地看着英平,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英平让他感到十分陌生。不过也正是这种陌生感反倒让他冷静下来,他思考片刻,说道:“臭棋篓呢?他在哪?是不是他给你出的注意!?”
“够了!”
英平再次呵道,只不过这次呵斥的对象不是他人,而是这么多年与他患难与共的叶长衫。
“英平,你——”
看着满脸不可思议的叶长衫,英平冷冷地说道:“朕……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要谁活,谁就能活,朕要谁死,谁……就得死!”
叶长衫眼神愈发的震惊,他摇着脑袋盯着英平,甚至连话都不知道改如何说。
英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又带着微微颤抖地将其吐出,最后等心境稍稍平复后,缓缓说道:“为了更伟大的胜利,有些代价朕不得不付出。”
“这可是黑衣卫三千将士的性命!你就这么让他们白白牺牲!?”
“你以为我愿意!?”英平大声吼道,面对自己最亲的兄弟的质问,他忽然感到一阵委屈与愤怒,他盯着叶长衫,说道:“你以为我就没有付出过‘代价’!?师父的死,是不是代价!为了让王家放下戒心,我让芸月阁来刺杀自己,为此还险些将知唐搭进去,这是不是代价!还有伊依!我亲手将她送上花轿却不能让她免于远嫁,这些年没有一天晚上我不梦见她!你说!这是不是代价!?”
叶长衫被驳得哑口无言,他盯着英平盯了老半天,最后只憋出三个字——
“你疯了。”
英平将目光从叶长衫身上移开,他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淡淡地说道:“朕确实疯了,人若不成疯成魔,又如何能成功?更何况,朕面对的本就是一个比自己强大百倍的疯子,要是想赢她,朕只能比他更疯!”
“疯了……都疯了……”
叶长衫知道如今的英平已绝非昔日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年,自己也无法改变他,只能不停地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一般。
英平没有理会怔怔出神的叶长衫,而是走到桌案旁坐下,并随手拿起一卷奏折,边看边说道:“你也别去找方直的麻烦了,这事最终还是朕点的头,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
叶长衫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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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内一阵狂风刮起,花草树木皆弯腰俯首,仿佛是在朝拜某种力量一般……
北蛮大帐中,国师花法沙正参阅着军机,他身边坐着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从他身下的座椅以及他身上华丽的兽袍不难猜出,此人便是当今北蛮之王——烈旭。
烈旭是前一任蛮王最小的儿子,他不但诸位兄长的自相残杀下存活并登上皇位,并且在百年之后再次一统北蛮,很显然这位烈旭绝非等闲之辈。看着大帐内辽阔的中原地图,烈旭深吸一口气,道——
“国师,天门关外大荒万里、雪国无疆,如今我们又回来了!”
听烈旭感叹,花法沙也颇受感触,自己与族人在关外这等恶劣的环境下生活数十年,如今他们再一次顺着先人的步伐踏入中原,这怎叫他不感慨?
“是啊,大王,咱们又回来了!”
看着地图上那道雄伟的险关,烈旭微微一笑,他还记得当他亲眼看到天门关的险峻时的那种压迫与绝望,曾几何时他认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跨越这道雄关,可如今他与族人却轻松无比地站在雄关的另一头,这是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回忆起当初北魏使者提出那个惊人的建议时的场景,烈旭笑道:“你说,我们到底是如何站在这里的?”
花法沙先是一怔,随后慢慢说道:“因为人的欲望。”
烈旭点点头,很显然他对这位国师的说法很是认同。随后,烈旭走出大帐,花法沙也跟着走了出来。看着帐下二十万蓄势待发的天铃兵,烈旭忽然感慨道——
“人啊终究是野蛮的,中原人称咱们为蛮人,可他们自己呢?同在中原不同国家之间要斗,同一个国家不同派系之间要斗,同一个派系不同想法之间要斗……皇帝的儿子会斗,宫中的妃子会斗,就算普通百姓住在两隔壁也会斗,这人啊当真是生而好斗。”
“大王所言极是!也只有大王这样能一统大荒的才算上当世雄主!”
“哈哈哈——”
“哈哈哈——”
主臣二人放声大笑,其声直穿云霄,像是要让整个中原都听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