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平一路东张西望,他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待他来到顶层后,便很难再听到底下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雅静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慢步于走廊上,这里的安静得很,以至于他不得不将脚步放轻。
走着走着,面前走廊出现一十字口,英平未有多想依旧向前走去,可当他半个身为置于十字口时,他如同老鼠看到猫一般迅速地将身子收回,而后背贴在墙上一动不动——
英平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他的余光瞟到左手边走廊的尽头一个屋子的大门敞开,此处乃是兰秋坊的隐私之地,他一个大男人突兀地出现于此,定然会遭到质疑。
靠在墙上等了一小会儿,待英平确定无人发现他后,便转身贴着转角探出小半个脑袋,他这才发现,那个敞开大门的屋里并没有人。他闭着眼松了口气,可马上双眼一睁,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他辨识了一下方位,似乎那间敞开大门的屋子......
就是知唐的香闺?
英平的心跳徒然加快,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大大方方地转身向那间屋子走去。
来到门前,英平停下脚步,只见房内灯火通明,主厅里却空无一人,一道珠帘将里屋与主厅隔开。珠帘比较密实,从门外竟很难看清里屋。
“知唐姑娘?”
英平小声地试探一句,得到的回应却依然是无比的安静。随后,他又敲了敲门,里屋依然没有动静。
英平犹豫了,他站在门槛外面迟迟不敢将步子迈入。
昔日师父与三师叔的屋子无论怎么上锁,自己都能偷偷溜进去,可如今面对敞开的大门,自己却怕了?
英平微微一笑以当自嘲,他故作镇定地自我放松起来,随后便漫无目的地扫视起屋内的一切。
正当英平四处环顾之际,正厅角落处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转头望去,只见一张琴静静地躺在架子上。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在心底回荡,是那么的亲切、但又那么的遥远......不知怎么的,八师叔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是啊,余音如今过得如何?他在那边还好么?粗略一算,那悦耳的琴声竟已六年未曾听到。
随着这道记忆,山门的清晨一时间在脑海中迅速闪现而过,七郎扫地的身影以及他笔下不知所谓的奇怪图案、树叶焚烧清脆的刺鼻气味、姬阳与和他的小药筐、子春精心栽培的那些花花草草......
若现在还是在山里、若所有人都还在,那该多好?
或许是出于对昔日宁静时光的回味,又或许是对余音的思念,英平竟鬼使神差地踏入房间走向角落。
英平径直走到古琴旁边,在短暂地注视之后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古琴,仿佛在路上偶遇久未见面的挚友那般。这几位师叔中,除去叶长衫,就余音的年纪与自己相仿,是以在大院生活时,余音与他最没有代沟,平日里二人也经常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况且对于音律,英平也是极有天赋——可以说在大院所有人中,最能‘听懂’余音‘琴音’的就是英平。是以在英平入门后,余音对弹奏的热情更加高涨——妙曲得知音、谈琴至天明。这样日子也是好不快活,以至于那年余音的忽然离开竟让英平难过了好一阵子。
那一首首熟悉的旋律、那一阵阵悠扬的琴声......
看着这具古琴,英平不自觉地坐了下去。他轻轻抚摸着琴弦,熟悉的感觉从指间穿过,直击他的心灵。
如今再抚琴,听者又何人?
一股莫名的孤独感充斥心头,在这种感觉的支配下,英平竟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在哪、忘记了在这里做什么......
手指在安静的琴弦上猛地一拨动,一声琴声惊响,穿透整个走廊......
......
......
知唐正用手撑着脑袋靠在梳妆台前,迷迷糊糊之间她竟然睡着了。
她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好了,原因是坊中的琴曲舞艺全靠她一人,如今已有好几个月没有新花样出来。
原本对于兰秋坊这种地方,舞、曲随便编一些也就行了,反正那些男人来这里也是找乐子来的,可知唐却对自己的舞精益求精,在她看来‘如果随便编那还不如不编’,而她跳的那些舞灵感全来源于乐曲,所以她对乐曲的要求又很高,可谓吹毛求疵,哪怕琴曲中带了一丝杂音或是丁点不和谐,她都会直接否定。是以这些乐师换了又换,也没找到一个合她意的,这要再这么下去,客人没了新鲜感都到别家去了。面对此等情况,大东家虽未明言,但从桃娘的言语神态可以感受到大东家的不满,在自己与外部的双重压力之下,知唐近日心中烦躁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