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一世都沦为阶下囚的道理!”
燕长愤愤不平地喊道。
陈庆又高声喊:“哪位是受雇而来的民夫?”
人群中骚动片刻,不少胆大的庶民走了出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尔等领受俸禄,自该竭诚报答。”
“诸位可有敷衍应付、渎职懈怠之处?”
陈庆扫视着众人问道。
“侯爷,老朽拍着良心说,大家伙干的活,对得起领取的钱粮,只多不少。”
“我等问心无愧。”
“这份差事来之不易,哪个敢糊弄半分。”
民夫们爽直地答道。
陈庆把目光挪向田舟,随后又转向季夫人。
“各位主官又如何呢?”
季夫人抢先答道:“烧造司窑炉出产的一支红釉瓷瓶,拿去发卖作价上千贯不止。”
“妾身自上任以来,烧制的瓷器数以万计,领取的俸禄却买不出一对瓷瓶。”
“平心而论,妾身无一丝愧疚。”
“要说亏欠,也该是朝廷亏欠了我。”
陈庆满面笑容地点头:“季少府所言有理。”
“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如田少府这般贤能之士,就该直入朝堂,为国分忧,为百姓解难。”
“如各位民众,勤恳辛劳、任劳任怨,就该得到一份丰厚的报偿。”
“如诸多刑徒,改过自新、赎清前罪,就该放还自由,与家人团聚。”
“秦国以一隅之地并吞天下,所依仗着无非‘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而今山河依旧在,大道公义不复还。”
燕长听出了陈庆的言外之意,激动地喊道:“朝廷无道,公义尽失。”
“我等何过之有?”
众多反王察觉到苗头,纷纷呼喝造势。
“有功不得封赏,有过未受责罚,这朝廷还遵奉它作甚!”
“侯爷真心为我,却惨遭罢官削爵。在下无以为报,唯有舍命为您讨一个公道!”
“今日章邯受戮,朝廷处置下来,我等绝无幸免之理。既然非死不可,那便杀至咸阳宫,问问满朝公卿天理公义何在!”
“侯爷,您带大家伙反了吧!”
“反了!”
“反了!”
陈庆给李左车打了个眼色,制止了对方的举动。
干什么?
又想为我加衣?
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它味儿大呢。
“诸位稍安勿躁。”
“田舟,你带一队人取些钱财过来。”
陈庆镇定自若地吩咐道。
“诺。”
铸造钱币的场地极为隐秘,而且遍布机关、守卫森严。
田舟是少数知悉者之一,并且能在其中畅通无阻。
“杨宝,你带人烧火做饭,饮食丰盛些,酒水要足。”
“阿菱,你和信儿去整备船只。”
相里菱干脆利落地点点头。
韩信情绪振奋,铁甲战船终于可以展露在世人面前了!
陈庆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匠工们渐渐忙碌起来。
直到黄昏日落时,朝廷的平叛大军仍然不见踪影。
大概他们也知道内务府人多势众,兵甲齐全,故此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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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钱财取来了。”
田舟身后跟着络绎不绝的马车,在天黑之前成功返回。
放眼望去,山野间篝火点点,如同点亮了漫天繁星。
匠工们自知时日无多,敞开肚皮大吃大喝。醉酒者放浪形骸,毫无顾忌。
一个个沉重的箱子从马车上卸下。
陈庆伸手掀开箱盖,火光下金灿灿的钱币熠熠生辉。
“把人都叫过来。”
田舟点头应诺,迅速召集秦墨弟子分头行事。
约莫过了三刻钟左右,酒足饭饱的匠工从四面八方赶来。
陈庆知道肯定会有畏罪潜逃者,也有暗自潜藏在附近伺机而动者。
不过不要紧。
历来暴民作乱,朝廷大军一至轰然而散,就是因为队伍里充斥着太多投机渔利之徒。
我要的是一支心如铁坚,打不散、摧不垮、压不倒的工人武装,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箱子全部打开。”
陈庆授意之后,田舟及随从穿梭在木箱中间,一个个掀开盖子。
清冽的月光和摇曳的火把照耀下,金灿灿的光芒散发出无穷的吸引力。
人群悄无声息间涌上前来,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声。
“各位兄弟。”
陈庆庄重地作揖行礼:“时至今日,大势不可挽回。”
“陈某没有别的本事,唯有亲赴咸阳宫呈情请罪。”
“我始终相信:天理不灭,道义长存。”
“律法森严,不光是为了保护公卿士人的,也该保护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官吏徇私枉法,就该把他拉下马来。庶民含冤受屈,就该挺身而出,当面直斥。”
“假使陈某替各位讨还公道,自然皆大欢喜。”
“若有不成……”
陈庆弯腰行礼:“还请各位不要笑我无知狂妄,自以为是。”
“他日春光烂漫之时,尔等若还记得有过我这样一个人,到我埋骨之地奉上野花一朵,我泉下有知亦倍感欣慰。”
“话不多说了。”
“胆小怕事心怀疑虑者,牵挂父母妻小不欲再生事端者,鄙夷陈某人怏怏不服者站上前来。”
“些许财物尔等尽管拿去。”
“愿各位得偿所愿,逃脱朝廷追缉。”
“保重!”
李左车暗暗咋舌。
家主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历来都是战事胶着,需要破城攻坚的时候才大肆封赏,换取士卒效命。
可现在还未上阵,一箱箱的金币就摆出来予取予求。
万一真有人见钱眼开呢?
事实证明李左车确实多虑了。
数不清的金币摆在眼前,现场却无一人挪步。
拿了钱真能走吗?
走了能逃过朝廷追捕吗?
风险巨大,而且就此成了千夫所指的忘恩负义之徒,着实不值当。
“侯爷,某家不要钱,只想讨个公道!”
“对,我等随您一起进城。倒要看看高高在上的士人公卿牙尖嘴利,还是我手里这把刀锋利!”
“入娘的,难道要被欺压一辈子不成吗?”
“唯侯爷马首是瞻,死亦无悔!”
“大丈夫重义轻利,我等所求唯有一个公道!”
“侯爷把钱财收回去,待踏破咸阳宫后,再论功行赏!”
陈庆暗自思忖道:还凑合,起码过了利诱这一关。
经过战争磨炼后,他们必将大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