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诗曼的肩头微微颤抖,眼眶发红。
泪水模糊了视线,如断线的珍珠般坠落在地,寸寸分裂。
她固执地凝视着陈庆,希望对方在最后关头能够悬崖勒马,幡然悔悟。
哪怕这种可能性渺小如沧海一粟,她依然希冀着、盼望着、期待着。
“夫人……”
陈庆鼻子发酸,眼神心虚地四下闪避。
两人初相识的时候,嬴诗曼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女。
后来在皇家的撮合下,他们奉旨完婚,结成连理。
之后的生活几多坎坷几多波折,模糊的记忆里有欢笑也有泪水。
陈庆很清楚,嬴诗曼一直都想当个为人称道的贤妻良母。
因此她努力学习维系人情关系、操持家业,还要在他惹出祸端来时想办法收拾首尾。
拍着良心讲,嬴诗曼尽到了一个妻子的所有责任,近乎无可指摘。
一错再错的是我!
“夫人你知道后世的华夏有多少人吗?”
“十四亿。”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整整十四亿。”
“跨越时间长河回到秦朝的,据目前所知,仅仅我一个。”
“如果算上历朝历代的人口,那概率就更加渺茫了。”
陈庆调转剑锋,把佩剑还给李左车。
他微笑着走向嬴诗曼,目光温柔地说:“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秦朝?”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为什么我能一次次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今天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当所有偶然叠加在一起,它就不再是偶然,而是必然。”
陈庆指着自己:“上天把我送到了这里。”
“它要我按照它的旨意行事。”
“仅仅做到当前地步还不够,它告诉我必须踏出那一步,让千千万万黔首百姓走上前台,发出震动古今的呐喊!”
趁着嬴诗曼发愣的时候,他用力拥抱住对方。
“去宜春宫找你皇兄。”
“哪怕外面天塌下来都不要管。”
“如果……我会去找你的。”
未来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陈庆无法做出任何保证。
“夫人保重。”
陈庆给李左车打了个眼色,毅然决然从嬴诗曼身边离开。
春风拂面,林苑中百花盛开,蜂蝶成群。
嬴诗曼如同一具枯木,眼神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回身环顾,满园花香,却独独不见陈庆的踪影。
“姐姐,你……”
“咦,你怎么哭了?”
“一定是陈庆那恶贼对不对?”
“他在哪里,我去收拾他!”
王芷茵幸灾乐祸地笑着,本想打算来看陈庆遭受训斥,却不想嬴诗曼失魂落魄地孤零零站着,根本找不到陈庆的踪影。
“你快去找他。”
嬴诗曼用力抓住王芷茵的胳膊,“无论如何要保全他性命。”
“一定要让他活着。”
“活着……”
王芷茵面露痛苦之色。
嬴诗曼的手劲从来没有这么大,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把你从娘家带来的家丁家将召集到一起,给他们分发武器甲胄,越快越好。”
王芷茵下意识问道:“咱们要打谁?”
嬴诗曼闭口不言。
王芷茵一向胡闹惯了,率领家丁家将在咸阳横行霸道,连官府差役和世家子弟都照打不误。
只要她发下命令,哪怕是朝廷正兵,部下也敢于刀兵相向。
危急关头,他们或许能保护夫君逃出生天。
最不济……也能给他留下一具全尸。
嬴诗曼此时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庆飞蛾扑火,而自己却无动于衷。
“快去。”
“姐姐求你了。”
嬴诗曼神色哀伤地恳求。
“嗯。”
“姐姐放心,交给我了!”
王芷茵意识到时机不同寻常,用力点头应承下来。
小跑出几步后,她回过头来问道:“是不是陈庆惹什么祸了?”
嬴诗曼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惹祸?
他要举兵造反了!
——
“今天下英雄,唯家主一人耳!”
颠簸的马车中,李左车对陈庆敬佩得五体投地,吹捧连连。
十二章服都暴露了,他还敢捧着剑锋请皇家公主斩妖。
万一真斩了呢?
宏图大业尽数化为乌有,此后陈庆只怕会成为千古笑谈!
但他就是那么做了,而且还毫发未损的全身而退。
“非常之时有非常之人,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不瞒李兄,我还提前窃得夫人的印信,调集舟船运输炸药和辎重。”
“等城中收到消息,估摸着货物已经运抵内务府,正好用得上。”
“李兄,我牛逼不?”
陈庆笑意盈盈地问道。
李左车竖起大拇指:“牛逼!”
虽然不知道具体含义,但猜测应该是个好词。
“是啊,我可真特么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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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偏过头去,暗暗咬紧了牙关。
没有迎娶皇家公主,他之前不可能那样显赫风光,位极人臣。
没有位极人臣,他就不会与世家豪族产生利益冲突,进而生出了鼎故革新,推翻重来的想法。
而要达成他的目标,就必然要愧对嬴诗曼,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罪人。
“老天爷可真会玩。”
“我服了。”
“下辈子爱谁谁,打死我都不来了。”
陈庆喃喃自语地嘀咕道。
“家主你听,有马蹄声。”
李左车本想刨根问底,突然眉头蹙起,机警地掀开车帘。
“赵崇!”
“家主,恐怕走漏风声了!”
霎时间,二人神情凝重,探着身子向外观望。
赵崇率领大队人马横冲直撞,风风火火地朝着他们直奔而来。
“通往内务府的道路全部堵死了吗?”
“安排人手把守了没有?”
陈庆沉着地问道。
“应当万无一失。”
“只是……黑冰台无孔不入,说不定有别的传讯手段。”
李左车抱着怀里的包袱,如同揣着烫水山芋,想藏都不知道藏哪儿。
“先别慌。”
“万一是误会呢?”
陈庆笑呵呵地钻出车厢,遥遥地朝着马上的赵崇作揖。
“老赵,你这是外出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