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读了京报?”
从金娘的表情来看,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方才夸你明事理识大体,似乎是夸错了。”
“金娘,你少看那种二流报纸。”
“它既不为民发声,也不公正客观,仅仅是一群不合时宜的老顽固在自娱自乐罢了。”
陈庆把胸章抓起来塞进她的手里:“你回去挨个试一下,尽快挑选出合用的送来。”
“工坊中正在加紧赶制衣物,别耽误了我发放岁赐。”
金娘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自信。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丝毫不为外物所动,坚守本心矢志不渝。
“谨遵侯爷吩咐。”
金娘双手捧着胸章,准备下车时迟疑了很久才回身说道:“无论何时何地,侯爷莫忘记我们姐弟的命是您救的。”
“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陈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走吧。”
金娘颔首行礼,这才躬身退出了车厢。
“搞笑,不是要命的活儿我能找上你?”
“再过几十年上百年,世人都会记得胸章上的锤头和齿轮。”
“你要是留在大秦,夷三族都是轻的。”
陈庆嘀咕了几句,吩咐车夫启程。
——
因为仿制军服卖得好,陈家的成衣工坊扩张迅速,规模之巨在京畿首屈一指。
嬴诗曼通过垄断原料的方式,控制着北方大大小小无数家皮革工坊的命脉。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皮袍陆陆续续地送入仓库,堆积得满满当当。
“家主,大喜事!”
“蒙毅老匹夫以‘北原’为名,大肆攻讦内务府挥霍内帑,败坏皇家基业。”
“削减俸禄很快就要搬上朝堂论断了!”
发放岁赐的当天,李左车喜气洋洋,一手捏着包子,一手拿了份京报。
陈庆瞥了一眼:“这老登当真无耻至极。”
“用着内务府的印刷机、油墨,又偷学了殿下的套路。”
“人家叫桥松,他叫北原。”
“不就是北地九原郡嘛,蒙家以此封侯,当谁不知道似的。”
“拿来我看看。”
他冷笑着浏览着报纸上的头版头条,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呵,还给我定了个首贼的名头。”
“李兄你区居从贼之位。”
“咦,老登对田舟的观感不错嘛,只说他是受了奸贼蛊惑,逼于无奈才行从贼之事。”
李左车坐到了他的身旁:“贼分大小。”
“小贼窃锱铢,为世人所不耻。”
“我等却非此类。”
陈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蒙毅老登算是说对了!
我乃国之大贼!
“老登整天在京报上胡说八道,殿下也不管管他。”
陈庆发了句牢骚。
“家主,您让乔松惩治北原,似乎有些不妥吧?”
李左车提醒道。
“也是。”
陈庆禁不住发笑。
乔松在报纸上大放厥词的时候,扶苏始终含糊其辞,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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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换了蒙毅用同样的手段,又有一帮党羽为其开脱澄清,哪里能说得清是非缘由。
“京报流传极广,说不定此时内务府已经知道消息了。”
“咱们现在就启程,去瞧个热闹?”
李左车幸灾乐祸地笑道。
陈庆朝着蒙府所在的方向拱手作揖:“感谢老登送的助攻,待我重振旗鼓之时,必不忘你的襄助之情。”
“走!”
——
山遥路远。
车马井然有序地排成一条长龙,载着堆积如山的皮袍摇摇晃晃向着冶铁司的方向前行。
陈庆和李左车身边放着酒壶,时不时举杯畅饮,相谈甚欢。
沿途相向而来的路人、车马为了避让庞大的车流,不得不驻足路边,好奇地对着车队指指点点。
“侯爷!”
“侯爷!”
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唤,让酒意微酣的陈庆瞬间警醒,疑惑地转过头去。
“止步!”
“不得前行!”
护卫纷纷涌上前来,挡在腰背岣偻的老翁前面。
“军爷。”
“车上坐的可是雷侯?”
“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
老翁穿着破旧的皮袍,双手插在袖口中,身侧夹着一杆马鞭。
他不停鞠躬讨好,眼神紧张又畏缩。
陈庆给李左车打了个眼色,翻身下了马车。
“老人家。”
“陈某已经被削了爵,不再是侯爷。”
“您可是有什么冤屈?”
护卫稍微散开了几步,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老翁,防止他突然暴起刺杀。
“侯爷,您还会官复原职吗?”
“您还会回来吗?”
老翁迫不及待地说出了心里话。
陈庆沉默了片刻:“无论陈某在不在,内务府都照常运转,少不了您的一分薪俸。”
老翁严肃地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那不一样,不一样。”
“侯爷,小老儿一家四口全在冶铁司任职。”
“当初就是老三在您手下立了功,受到重用,方才有了我们改换门楣的机会。”
陈庆冥思苦想,死活记不起见过对方。
再看向李左车也是一样。
他家老三到底是谁啊?
立下了什么功劳,当了多大的官?
李左车用眼神示意:在内务府做个小吏,对黔首小民来说也是改换门楣了。
或许是老翁的儿子吹嘘夸大,把田少府的嘉奖说成了您的。
陈庆顿时了然地点点头。
我就说嘛,真是什么精明强干的人才,怎么会半点印象都没有。
老翁絮絮叨叨地说:“侯爷您不知道小老儿家里离京畿有多远。”
“要翻过一座又一座山,走过一道又一道弯。”
“临行前借遍了乡亲父老,才凑了三百斤粮。”
“抵达咸阳时,粮袋已经空空如也,半颗粟米都没剩下。”
“我家老三冒着十死无生的风险冲进了倾洒的铁水里,后背都被烫熟了一大片呀!”
“您,您……”
陈庆明白了他的意图:“但凡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们全家落魄无依。”
“老人家,您尽管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