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扶苏白天在官署中操劳造桥事务,夜晚就埋头奋笔疾书。
草稿废弃了一份又一份,厚厚地堆叠在一起,代表了他的心路历程。
吾为帝王,当重铸社稷,凝诸夏为一体。
无国族之分,门户之别。
士农工商、诸子百家,皆为我所用。
乱久思治,穷则思变。
当今天下的局势无非久乱、民穷。
故此人心之所求唯安定、富足。
做到这两点,必能实现长治久安。
反之,谁妄图阻止百姓获得安定富足,就相当于与天下人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譬如一直野心不死的六国余孽。
扶苏写到后面,愈发意识到这篇头版头条的意义重大。
它代表皇家储君未来的治国理念和方向,代表自己能不能获得天下苍生的承认。
故此,修改了数十遍后,始终没有一个版本让他满意。
扶苏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陈庆同样遇到了一件小小的麻烦。
“西南百夷齐反?”
“夫人你莫不是听岔了?”
夜色深沉时,陈庆拖着疲惫的身体刚进家门,嬴诗曼就带给他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此等大事,我怎么会听错了一字一句?”
“你先进来。”
嬴诗曼焦虑不安地拖着他进了内室,然后将事情原委道来。
探查身毒通道的使团回程时,曾经受到过辛岳的帮助。
后来嬴元曼和辛岳分别寄来书信,一是表功和联络感情,二来则是重提调返咸阳之事。
陈庆也没客气。
想回咸阳不难,除非蜀地边关彻底打通身毒通道,解决山中蛮夷阻路的问题。
原本想着此事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二十年。
没想到,辛岳和嬴元曼急于求成,一下子搞了波大的!
“他们在府中设宴,邀请百族首领共度佳节。”
“先是在酒菜中下毒,然后又放了把火。”
“可惜百密一疏,有人逃了出去。”
嬴诗曼急切不安地说:“而今百族齐反,蜀地边关如临大敌。”
“报信的公文已经在路上了,最晚三两日便至。”
“夫君,你快想想办法吧。”
陈庆差点笑出声。
“为何是我想办法?”
“蛮族首领不是我召集的,毒也不是我下的,火不是我放的。”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既然敢做就得敢当嘛!”
嬴诗曼急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辛岳擅作主张,无端挑起边境纷争,致使百族合流,大兵压境。”
“追究起来,丢了性命都是轻的!”
陈庆摊开手:“辛家又不止辛岳一个儿子,你皇姐也不是第一次改嫁。”
“大不了让辛胜另立传人,让你皇姐另寻良配嘛!”
嬴诗曼恨不得掐死他:“辛岳和皇姐手中有你的亲笔书信。”
“若不是你在背后指使,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下这等祸事!”
陈庆不忿地反驳:“我只叫他们打通身毒通道,可没叫他们杀人放火。”
“再者,仅凭一封含义隐晦的书信,他们还想嫁祸到我身上?”
“你信不信他们全家死绝了,为夫也掉不了一根汗毛。”
嬴诗曼气苦地跺了跺脚。
“反正根由出在你身上,你必须得管。”
“我皇姐生来命苦,先是错嫁了李由,却突遭飞来横祸,在咸阳连个安身之处都没了。”
“如今嫁了辛岳,哪想到他无谋莽撞……”
陈庆听得刺耳,马上打断了她的话:“夫人,你有没有想过,怎么你皇姐嫁了谁家谁就倒霉?”
“为夫虽然不敢肯定下毒放火的主意是她出的,但最少也有八九成的把握。”
“依辛岳行事,多半是备好三百刀斧手,摔杯为号,将蛮夷首领全部砍成肉泥。”
“只有乐平公主才想得出这种阴损毒辣的主意,最后还失手了。”
嬴诗曼顿时愣在原地。
先前辛胜将军登门,直接脱了帽冠跪在地上祈求帮助。
他白发苍苍,又哭得涕泪俱下,嬴诗曼立时心软了,根本顾不得问明就理。
如今想来,还真有可能是皇姐所为。
“那……”
“不管是他们谁人所为,总之夫妻一体,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你还是要出手搭救。”
嬴诗曼焦急地催促道:“再者,蜀地富庶,山中蛮夷垂涎已久。”
“倘若边关真的被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陈庆不耐烦地摆手:“你当朝廷修筑的关隘是纸糊的?”
“什么百族齐反,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借机生事而已。”
“饿他们两顿就老实了。”
嬴诗曼听他说得如此笃定,心下稍安。
“可蜀郡的公文就快到咸阳了,辛岳一向不受文官所喜,定会有人出面弹劾他。”
陈庆叹了口气伸出手:“你先把乐平公主的书信拿出来。”
“我瞧瞧到底是怎么说的。”
嬴诗曼犹豫了下,回房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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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书?”
陈庆一下被逗乐了。
“她用的是鸡血还是猪血、羊血?”
“呦呵,还洒了水呐。”
嬴诗曼眼中的‘字字血泪’,在陈庆看来不过是博取同情的小把戏。
“你管它是什么血。”
“先看完再说吧。”
陈庆拈着皱巴巴的信纸粗粗浏览一遍,很快眉头就皱了起来。
“天意弄人,命途多舛?”
果然不出所料,嬴元曼一上来就大肆诉苦。
把所有一切归结于天意不公,遇人不淑。
又把毒杀蛮夷首领的罪责全都推到了辛岳头上,自称苦苦相劝而未能阻止。
“夫人,你皇姐真的是典中之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