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周肆出生起,祁州的府尹位置便是钱宝来坐,二十多年来既不升迁,也不贬谪,像是长在鹿鸣府府尹的位置上,不说风吹雨打,就是皇帝来了也不见能叫眼下这位土皇帝挪窝。
任何一位有权势有手腕的人,在一方土地经营二十来年,哪怕是做尽丧天良的事,必然也能做到一手遮天。
例如,周肆以为自己手下的人打探钱宝来的消息已经够完善了,却不想,钱宝来的罪证跟洋葱一样,剥了一层还有一层,若非是秦襄说起,许多不见光的事怕早在黑熊寨起来的时候就被钱宝来销毁了证据,叫人无从查起。
“看来这位钱府尹所行之事必然罄竹难书,若是放着不管,实在叫人良心难安。”
周肆装模作样的批评了钱宝来一句,秦襄不说钱宝来手中财富堪比国库之前,他或许还能忍忍,但一说钱宝来手里有这么多钱财,不榨出来一些叫他养兵的计划提前,都对不起自己十几年的辛苦。
“大当家,馋钱宝来的家产明说就是,何必遮掩。”秦襄还能不清楚周肆的想法,不说周肆,他自己都馋的流口水,“如今我们不好做大动作,容易鱼死网破,不若给他添些麻烦,先取些银子供我们使,还是有法子做到。”
“秦先生有何良策?”周肆的确不想打草惊蛇,钱宝来手里捏了那么多银子,不消说肯定也养了不少善战之士,且定然是行狡兔三窟之策,若是没有一举歼灭钱包来的手段,擅动,之后想要再寻怕是困难,也容易引起朝廷那边的注意。
如今的朝廷,像秦绥之这样的王妃抢了也就抢了,为了个哥儿叫朝廷大动干戈,不值当,但要是换作朝廷命官被抢,朝廷若不出兵,必然要被士大夫写各种谏书喷死。
秦襄被大当家问策,终于有点做谋士的感觉,不然整日埋在账册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账房先生。
“前些日子大当家不是叫我寻个道士吗?正巧钱宝来府上供奉的道士不少,我原打算抢几个回来,现下看光是抢人还不够,还得抢一笔银子才不亏。”
说起道士,就不得不提一嘴钱宝来能搜刮这么多钱财没被查办也算是个精明之人,偏和皇帝一样,有了个求仙问道的毛病,整个祁州有本事的道士多是被钱宝来请了去,还修了个求仙问神的道观专门供奉,每个月往观里投不少银子。
他原打算去道观抢几个道士便罢,左右道观的道士多,人没了钱宝来有的是钱再找,现下看,须得把道观也一道掠劫一番,至少将这些年钱宝来投在道观里连声响都听不到的银子都给挪出来。
“你打算嫁祸给谁?”周肆仔细思考了秦襄的法子,一石二鸟,简单粗暴,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这事不能叫钱宝来怀疑上黑熊寨。
“祁州境内,除开我们黑熊寨,略微有些名气的土匪寨子也就三四家,靠近鹿鸣府正有一家,是顶着大当家追杀令还抢杀沿途商队的那伙恶匪。”秦襄选的替罪羊很合适,且这伙人本也活不过冬天,大当家早有打算要剿了他们,只是对方藏的好,寨子又事多,没能抽出功夫罢了。
“做的干净点。”
“保证完成任务。”得了吩咐,秦襄浑身上下都来劲,只道一句要下去安排,便忙不迭的出了书房,周肆略挑了眉头,顺道将桌案上的另一封信展开。
同徐大头的书信不同,这封书信上非是文字,而是暗号,这是派去外头打探消息的探子专用的暗号,就怕书信叫人截获。
这信是打京城过来的,约莫是秦绥之出京不久送出,信上的事也正合了周肆的猜测。
秦绥之还没踏出京城的管辖地,朝廷便开始向秦家发难,秦绥之出京第三日有士大夫当朝弹劾秦尚书令越矩,只是嫁哥儿嫁妆竟然比公主卿君还隆重,道秦家有不臣之心。
这种理由弹劾,说有理有理,说无理无理,说无理便是当今皇帝吝啬,嫁女儿和哥儿从来不大张旗鼓操办,嫁妆没有多少不说,不得宠的公主卿君出嫁连府邸都不给,历朝历代公主卿君都没比这更低的待遇。
现下世家操办婚事,嫁妆聘礼都是越多越好,甚至若是家中疼爱的姑娘哥儿出嫁,都是将聘礼充进嫁妆,实打实的翻倍给孩子撑腰。
若都比皇帝给公主卿君的嫁妆低,只怕自家孩子嫁过去不受重视不说,还要遭亲家私底下奚落,世家最重名头,是万不敢落人口舌。
而秦尚书令嫁哥儿,不说秦绥之是家中最疼爱的孩子,光是名义上给皇帝亲弟弟成王做正妃,算是公主卿君长辈,便是嫁妆高出些也说的过去。
更不提,要将好好的哥儿送到容州这样的化外之地,若是嫁妆不备的丰厚些,如何能放心,不过是长辈一番拳拳爱护之心,谈不上越矩。
要说有理,便是皇家宗亲,唯皇帝一脉最贵,除开皇帝皇后,便是太子最贵,太子过后,是皇帝其余诸子,最后是公主卿君。
如此,秦家嫁哥儿规格越过了公主卿君,就是越过皇家,即使没有明文规定,有仇家盯着拿此事于朝廷弹劾,也是能站住脚的,毕竟诬告要受刑,而今士大夫又个个身娇体弱,不会自个儿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