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牵涉贪污案,两家婚姻怕是要作罢,也不难怪宋南枝日日来这北玄司。
沈洲卸了身上沾了血腥的官袍,换上墨色圆领蟒袍,方才答了刚才的话:“无须理会。”
除了案子,他尚没工夫去理会旁的。
许是宫里事情紧急,宣帝派了内侍来接,外头雨势大,沈洲也不敢耽误。
只是行至门口时,果然见宋南枝站在雨幕里 ,雨水打在身上早已湿透,她却似不觉。
沈洲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径直略过她。
虽然知道他会如此反应,但宋南枝瞧着仍是觉得失落,捏紧了袖口,唤了他一句。
“沈大人。”
许是雨声嘈杂,沈洲并没有听见。
宋南枝又上前几步,站到他的身侧:“我有要事禀告,可否耽误沈大人片刻。”
内侍自觉退去马车旁候着,沈洲转过了身。
他执一把墨伞,身上穿着的也是墨色官袍,五官立体冷沉,抬起眼皮时,有种教人噤若寒蝉的压迫之感:“你觉得,本官很闲?”
宋南枝与沈洲很早就认识,只是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两人都似陌生人。
但眼下她顾不得矜持,将怀里的东西递上前,直言来意:“这是江州知县的供词,能证明我爹的清白,沈大人过目便知。”
沈洲看了眼她手中握着的东西,并未接过,转而望向她。
少女薄衣纤骨,玉伞上的水珠透过裂缝湿了额发,泛白的脸上瞧不出什么血色。
他眸色冷然:“本官不知道你手里是什么,但你此番拿出来不仅证明不了你爹的清白,还要多一项伪造假证之罪。”
江州贪污案牵连甚广,江州知县也死在押解进京的路上,这么重要的供词宋昌平未曾上报,入狱后半个月也缄口不言,此等行为根本洗脱不了嫌疑。
况且,这般重要的证据又怎么会在她一个女子手里。
宋南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洲,她爹曾是瑞王的人,是何品性他最应当清楚。
她欲解释,可见马车旁边的内侍在,又不敢轻言,只上前几步道:“若非沈大人迟迟不肯见我,这证据也不会留到今日。而且沈大人未曾看过,怎能如此断定。”
沈洲自认没必要与她多言,转过身要走,衣袖却蓦地从身后被拽住。
那望着他的秋水杏眸里带着乞求:“我并非要沈大人立即救我爹出来,但若沈大人肯看一眼,便知我并非虚言。”
沈洲微微蹙眉,抽了抽手,没抽动。
他的手也被拉到了她的伞下,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到他的手背,一片冰凉。
沈洲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默了片刻,终是有些不耐之色:“强塞东西这种行为,你是自来便如此吗?”
两年前沈洲被迫收了她送的字画,如今她亦是如此,缠着他不放。
宋南枝窘态难堪,讪讪松了手。
然后听他又道:“北玄司不是你儿戏之地,至于本官方才说的话,你若够聪明就该知道,你所谓的证据拿出来也无济于事。”
碍于旁边的内侍一直侧耳旁听,宋南枝有口难言。
江州知县由她爹押解进京,江州知县死后,谢荣背刺她爹,而这份供词明显针对的是瑞王府。她爹没有将供词拿出来想是念及曾经受瑞王提拔,才甘愿担下这罪。
她只能来找沈洲,希望他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替她爹做主洗清冤屈。
但她也知道沈洲不会轻易相信,遂几步凑前,截了沈洲的去路,握住了他的伞柄,两把伞尖骤然相撞。
不同方才的卑怯,与他谈起了条件:“沈大人向来公正严明,若这供词能还我爹的清白,我会去向圣上请罪取消婚约。”
赐婚后的半年里,宋南枝一次都没见过沈洲,眼下她在北玄司外求见了五日天,他也视而不见,她又岂会不知他对这桩婚事的不满与厌恶。
但若能让她爹清白无罪,便是不嫁也情愿。
沈洲看向宋南枝,眸色微黯。
他并不反对她的建议,只问:“你既如此有能耐,不如现在随本官去面见圣上,将你手中的证据一并呈上去,岂非两便?”
说完侧过身,示意她上马车。
宋南枝没动,蔫了声,喉头紧涩不已。沈洲这近似嘲讽的模样,当真没有半分情面可言。
若将供词呈上御前就能证明他爹的清白,她又何须在北玄司外苦等这么些天?
只是瞧着那张脸,任何请求的话,都难以再开口。
见她不言,沈洲也冷了脸,训斥道:“本官理解你救父心切,但北玄司的案子如何判,还轮不到你来妄议插手。 ”
言毕转身,将伞留给了宋南枝。
雨幕漫了视线,那墨伞丢弃在雨中,她站在那茫然无措。
倘若连沈洲都帮不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洲已经抬脚上马车,余光不经意一瞥,便见那墨伞被丢弃在地,雨中的人也脚步虚浮已然行不稳。
那迈出去的步子陡然收回,敛起眸,脸色稍沉。
宫里来的内侍也瞧见了宋南枝的不对劲,急着上前去扶人,却被身后的人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