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跟着母亲嫁接牡丹。这是李翊浵的新嗜好,说要培植出九色同株的什锦牡丹,萧琰觉得这志向挺远大……呃,路漫漫其修远兮。她打趣母亲说:“估计我修到先天境,阿娘您才培植出三色牡丹来。”。李翊浵白眼她,“你给阿娘画的人像呢?”萧琰立败。
    ——她家亲娘真是难画啊!
    到现在为止,萧琰觉得,她对母亲神韵的揣摩也只达到五六分,还远远达不到作画的程度。她之前想错了,不是画出母亲的神韵就能领悟道髓晋阶到洞真境,而是:恐怕要到了洞真境,她才能有那样的道境画出母亲的神韵。
    想到这里,她不由“咕”的一笑,衷心道:“阿娘,您是真正的集日月之精华,钟天地之毓秀。不领悟高深的道旨,女儿真是画不出您呀。”
    李翊浵的笑声清脆悦耳,勾勾手指让女儿倾脸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眉眼盈笑道:“我家宝树讨母亲大人喜欢的本事,已经晋入先天境了呀。”
    萧琰大笑。
    一众侍女也都忍俊不禁的笑起来。
    正欢笑间,萧琰忽然“咦”的一声,耳中已经听到动静,对母亲道:“有人来了。”
    说着,神识已放出去,却遭遇到了一道屏障被弹回来。她心中一凛,以她晋入洞真境后期大圆满的神识,能将她神识弹回来的,必定是先天宗师!
    但对方没有恶意,否则就不是弹回来,而是震伤她了。
    李翊浵拍了手上的泥土,起身笑道:“应该是你阿公来了。”
    萧琰怔了下,“……啊?”
    心口忽然怦怦的跳了起来。
    她就要见到母亲的父亲——当今圣人,她的外祖父了么?!
    这一刹,她的脑海中忽然飘过的竟然是——李毓祯在长乐宫寝殿和她共浴时说到梵因容貌时那句:“阿公说,只比他不漂亮一点点。”
    她不由噗的一声笑出来,兴奋又夹着两分紧张的情绪霎时就飞了,代之而起的是满满的好奇。见母亲眉色飞过来,便凑到母亲耳边将李毓祯这句话说了。
    李翊浵也噗一声笑出,容色嫣然,眸光流转道:“阿祯说的没错。”悄悄给女儿说道,“你阿公,是最爱美的。老了,都爱美。”说着又噗声笑起来。
    萧琰也哈哈的笑起来。
    母女俩就着陶匜洗了手,带着侍女走下高台,立在南面花圃前相迎。
    赏花台下面的花圃的外围是夹柏为墙的迷宫式径道,不一会,便见迤逦而出一行人来。
    萧琰注目看去。
    在控鹤卫的前拥后随下,她一眼就看见了圣人。
    或者说,她第一眼就只看见了圣人。
    好比万绿从中一点红,不管周围的“绿”多么卓然,你第一眼所见的,始终是那一点“红”!
    饶是萧琰心中已经有着“圣人最英俊”的心理准备,见到圣人的那一刹还是震撼了,心中不由想道:母亲的倾城美貌果然是有来由的!
    圣人已经六十有九,因为保养得宜加之服了延寿丹的缘故,看似只有四十一二,正是男人成熟最有风致的年岁,容貌依然英俊得毫无瑕疵,肤白如玉,又细腻得如最上好的邢白瓷釉,阳光都仿佛从如瓷肌肤上滑下去。斜长入鬓的眉毛比萧琰浓,黑而亮,眉下是一双丹凤眼,纯粹如玄玉的黑,威严高贵,又深不可测。唇上两撇漂亮的髭须,潇洒飘逸,又给人温柔多情的感觉。
    ——英俊,高贵,威严,而又潇洒,温柔,多情,即便他不是天下至尊,也会让世上的女人为他的一笑倾心痴情。
    但让萧琰喜欢圣人的,却是他看着母亲,笑说的那句:“神佑,又在编排你阿爹了。”——想必是控鹤卫宗师将母女俩先前的对话说给圣人了。圣人哈哈的笑着,就像天底下最宠爱女儿的父亲,流露出宠溺纵容的笑。
    萧琰心中,一下觉得圣人从“英俊、威严、尊贵的男人”变成了可亲可爱的慈父。
    “阿爹,我是夸您长得好呢。”李翊浵笑盈盈的迎了上去,也没行礼,很自然的上前挽了大唐帝国最尊贵的皇帝陛下的右臂,笑嘻嘻道,“您看,我女儿,您孙女,长得好吧。”
    萧琰长揖行礼,叫道:“阿琰拜见外祖父。”
    圣人一伸手将她扶起来,上下仔细打量,心里十分满意,侧眸对女儿说:“果然生得像咱们父女俩!”净白如玉的手掌抬起,在萧琰额头上轻拍了一记,纠正她道,“要叫阿公。”
    萧琰抬眼母亲笑盈盈的目光,心中不忍母亲失望,却又不愿就此叫了“阿公”,急中生智下,采取了个折衷称呼,叫道:“阿翁。”
    阿公、阿翁都是唐人对祖父的称呼,但按唐人官话的习惯,阿翁多是用于孙辈对非直系祖辈长者的亲昵称呼。萧琰这么叫,既表达了对圣人的亲近,又恪守了自己是萧氏外姓。
    圣人一怔,哈哈笑起来,捋着下唇的美须,侧了头对李翊浵说道:“宝树模样长得好,品性纯正,还聪明,伶俐,果然是你生的。”又笑眯眯的,“像我,哈哈!果然是朕的血脉。”
    这话夸了萧琰,中心意思却还是夸自己的女儿生得好,夸自己的遗传好。
    圣人身后的四名控鹤卫洞真境宗师都在暗里抽嘴,心道:这话应该是——你这个品性纯正的外孙女真不像是你女儿生出来的;像你这个外祖父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