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六月二十五,是她武课的日子。她没穿短褐,穿了件碧色圆领窄袖缺胯袍,腰间革带上系秋水刀,站在听风亭中,如岁月年轻的青松翠柏,身姿秀挺又昂扬。
她缓缓拔刀,向萧承忠行了一个挑战的武士礼,右手握刀,刀尖斜指,“萧侍卫,请指教!”
萧承忠浓眉扬起,郑重的拔出了腰间横刀,“十七郎君,请。”
萧琰右手秋水刀斜指萧承忠,眉间朗朗英华,“萧侍卫,请。”竟是让他先出刀。
“十七郎君小心了。”萧承忠也不客套,当先长身跃起,一式横空落雁自上斜劈,直取头脸。
萧琰丹田行气,呼吸如流水,刀随臂指,气势庞然。一式横挑须眉,恰是向上迎着那横空落雁。两刀相接,发出一声清脆鸣响,刀上劲道相撞,双方都稳如磐石,这一招竟是平分秋色。
“十七郎君好劲力!”萧承忠大赞一声,不再留手,运起十成功力,雪刀片片,如白浪重重,一浪一浪的席卷而至。
这一招是千重雪浪。
萧琰右手持刀直指向前,身形连同刀冲入浪中。“横刀直指,踏破千重浪!”这一招是横刀破浪。一连串铿锵的铮铮声响里,两人的双刀劈、撩、崩、戳、刺、抹、斩……刚猛的刀风撞在一起,就像两股暴风和巨浪撞在一起冲击绞杀。
两人从亭中打到亭外,黄泥翻飞。俱是以快打快,刀刀劈实,以硬碰硬,没有半分花巧避让。劲气四激,周遭几无半分完好。
“铿!”又一声铮响,双刀交击,两股大力相撞,两人都禁不住退后几步。
萧承忠心里惊震,他虽然教导萧琰刀法,但平日练刀双方都收敛了劲力,没想到这会全然放开的十七郎君在内力上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他――要知道,在境界上他还高出一小阶。
萧承忠脸色一肃,道:“十七郎君,小心了!”浑身气势陡然一变。
他双手持刀,向前劈出了一刀。
这一刀,充满了杀伐决断、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有种能将天地都劈开的强悍力量。这一刀,不仅仅是刀法和修为,更重要是一种势,一种从战场中生死拼杀出来的势。
这种势,正是萧琰所欠缺的。
她眼中光芒大亮,同样劈出了一刀。
那一刀的刀尖以极高的速度旋转着,带动了周遭的气流发出呼啸的声音,形成了一道道高速旋转的气浪漩涡。
萧承忠那一刀是劈山。
萧琰这一刀是蹈海。
当劈山遇上蹈海,劲霸的刀气劈入海中,旋即被海浪的漩涡包围绞扯,“轰”一声劲气爆开,两人同时被震跌出去。萧琰后背直直撞上一株古松,“咔嚓”一声将两臂合抱的树干撞断,胸口生出闷痛,已经受了内伤。萧承忠也不比她好过,跌飞出去时半空中划出一道血线,是他喷出的一口血。
萧承忠袖子一抹唇边血渍,哈哈仰笑道:“痛快!今日着实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打一架。”反手收刀入鞘,道,“小人输了。”在内力的比拼上他逊了半筹。
萧琰揉着胸口站起来,摇头道:“是萧侍卫承让。”她的刀法练得再熟,也不及萧承忠经过生死实战磨砺出来的精妙,何况还有对敌的经验和技巧也是她不及的,而这些萧承忠都没有使出来,可以说,今天这一战,主要还是以力会力。
萧承忠却认真道:“小人已出全力,败了就是败了。”又说道,“十七郎君已将横刀战技的招式练得纯熟,缺的只是实战和经验的累积了。”他觉得自己已无可再教,心忖着是否向世子建议由萧怀中来教导十七郎君?
突见萧琰盘膝坐下,周遭的天地元气仿佛突然暴动般,往她那边涌去,很快形成一道元气漩涡,呼啸包围着她。
萧承忠神色一惊一喜:这是要突破了?!
他倏地回头,见世子夫人带着两名侍女沿着松林走过来,应该是被打斗声从林中药圃里引出来了。他转身快步迎上前,行礼道:“少夫人。”
沈清猗看着眼前这树横草折的狼籍景象,又看了眼盘膝合目的萧琰,“切磋?”
“是。”萧承忠回道,“和十七郎君切磋三十六招。”
沈清猗目光落在萧琰身上,“结果如何?”
“小人败了。”
话音方落,萧琰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气势,周遭压力陡然一重,沈清猗和身后的青葙、赤芍都觉呼吸一窒。萧承忠立即挡在她们前面,劈出两掌,抵卸压力,回头对沈清猗道:“十七郎君正在突破,请少夫人退后些,以免被突破时的劲气所及。”
沈清猗带着二侍女一直回身二十余步外,才觉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减轻了。
便听“噗噗噗”沉响,萧琰周遭十步内的松树折倒一片。
青葙、赤芍看得目瞪口呆。
沈清猗微微蹙眉,眸子里隐有关切。
萧琰浑身骨骼陡然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仿佛六月的暴雨打在瓦顶上,让人听着有些心惊肉跳。
萧承忠微微侧身,对沈清猗道:“十七郎君这是突破进阶融合境,全身骨骼肌肉筋骨都要被内气从内及外淬体。淬体后,身体和内脏强度都会胜过以前。”
沈清猗嗯了一声,心里微松口气。
约摸过了半刻钟,萧琰全身的噼啪响声才停下来。
过了几息,她睁开眼睛。
黑色的眸子如同水洗过的黑珍珠,黑亮剔透,又仿佛阳光照射下的明珠,璀璨折射出迷离的光芒,衬着她完美的五官,一瞬间让人窒住了呼吸。
赤芍看得呆了,青葙比她有定力,心口也窒停了片刻。
萧承忠努力将眼神移开去,抱拳行了一礼,道:“恭喜十七郎君!”
萧琰跃身起来,绽颜一笑更是光彩明亮,“还要多谢萧侍卫。若不是你最后一刀‘劈山’,我还没这么快突破呢。”
萧承忠只觉眼前郎君的光彩实在灼眼,微微垂头道:“十七郎君突破是早晚的事,小人只是恰好助力了一把。”
“还是得多谢你。”萧琰笑道,她的内伤已在进阶时治愈,便关心起萧承忠,“方才那一战萧侍卫应该也受了轻伤,今日的武课就到这吧,你先回去疗伤,别耽误了。”
萧承忠应了一声,又转身向走过来的沈清猗行了礼,告退离去。
“姊姊。”萧琰笑着迎上沈清猗。
青葙和赤芍向她行了礼。
沈清猗看她这一身,先打趣她道:“怎么不穿你的练武服了?”
萧琰笑得露出一口晶莹的白牙,“今日请萧侍卫指教!以后若出门在外,总不能穿短褐,一早习惯好。”说着,她一脸雀跃,“姊姊,我进阶了。”
沈清猗笑道:“嗯,还打败了萧承忠。”
萧琰眉毛飞扬的笑起来,白玉的脸上还带有红晕,衬着碧色衣袍,一下让沈清猗想到“灼灼芙蕖出绿波”――真个少年绝色。
她转开了眼,看向地上横七八倒的翠松,抬了抬下颌,“这个怎么赔?”
萧琰啊哟一声,跨步上前推着沈清猗便往外走,口中道:“姊姊什么都没看见。”
青葙、赤芍噗声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