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双胞胎正是三年前在车祸中幸存下来的两个婴儿,那一晚是正在金塔县临时鼠疫监控站值班的临时工杨铁山救了两个婴儿。杨铁山是通过在县城里工作的一位姐姐的朋友介绍当上了临时工的,那时他的理想就是有一天能去城里工作,牧民生活毕竟是太穷了。
那天夜里的遭遇彻底改变了杨铁山的人生。当他抱着两个孩子回到鼠疫监控站时,他发现土坯房塌了半边,实际上已经无法待了。他看着两个生命垂危的婴儿,想了想,毅然决定连夜走回四十公里外的母亲家。当杨铁山第二天下午抱着奄奄一息的两个婴儿出现在母亲面前时,他的母亲跪在地上向着雪峰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
“感谢大慈大悲的菩萨,感谢大慈大悲的菩萨,这是上天赐给我家的。”杨铁山的母亲对着雪峰大声地赞美感谢着菩萨。
老奶奶用温热的羊奶救活了两个婴儿。当杨铁山第三天决定回金塔县防疫站报到时,他们一家决定,除了十一岁的儿子杨海和杨铁山的姐姐姐夫外,他们对外封锁消息。“这是菩萨赐给我们的孩子。”杳无人烟的偏远牧区似乎使这个决定变得可行。
在随后的几天里,杨铁山又去了几次那个车祸现场。现场除了烧焦的野草和撞断的树枝外,遗物所剩无几,就连变形的汽车零件也都被附近路过的人通通捡走了,但他还是在几十米远的土沟里找到了那本散落的笔记本。
“给他们留个纪念吧。”杨铁山基本上不识字,但他觉得应该留下这个本子。
死去的女人和司机被牧民就近埋葬在古烽火台下的土沟里。据说后来有两个外地人来过现场,烧了纸。
但附近的人都传说有狼来过现场,好像叼走了孩子。那一晚的风雪交加中有人还看见了一群红狐狸,领头的是一只白狐狸,嘴里、眼睛里都滴着血,恐怖至极。
红衣老僧默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牧民杨铁山,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忽然闪烁着泪光。
“菩萨慈悲,阿弥陀佛。”他低低地诵了一句佛号,目光变得黯淡凄楚。
“活佛饶了我吧,我没有想作恶,没有害死女人。我只是可怜娃娃可怜那死了的女人,我没有将娃娃交给政府,我有罪咧。”杨铁山一边解释一边抹起了眼泪。
“缘分,一切都是因缘,施主起来吧。”听到老僧的言语里有安慰的语气,杨铁山开始大声哭泣起来。
“我有罪咧,我把娃娃偷偷藏起来,我辞工回家也没有把娃娃交给政府,我有罪咧。”
“施主请止悲。你是善良之人,孩子是因你的善缘才能活下来。可以把孩子这几年的情况告诉我吗?有什么遗物吗?”老僧悲伤的语调一闪而过,语气神情又重回平静。
杨铁山前言不搭后语地把拣到婴儿这四年的经历告诉了老僧。四年来两个婴儿在杨铁山母亲和姐姐姐夫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日渐健康。一年前,杨铁山经人介绍认识了从内地逃荒来的寡妇赵霞,寡妇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女孩,他们一起生活后又生了一个男孩。因为县城的工作朝不保夕,杨铁山在生下男孩后干脆辞工回到了牧乡,毕竟牧民家还有些牛羊,不至于饿死人。就这样,临时工杨铁山又变回了牧民杨铁山。
“遗物就只有一个本子,在马车棚子上面的包包里放着呢。”杨铁山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要告诉老僧。
听完杨铁山简短的描述后,老僧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红晕。他拍了拍杨铁山的肩膀,木雕般的脸用力挤出来了一点笑容。“菩萨慈悲,你是善缘人,把那个本子给我看看吧。”
杨铁山爬到马车上,他从藏在马车棚上的一个羊皮包里翻出了一本已经残破黯黄的牛皮纸封面本子恭敬地双手递给老僧。老僧瞟了一眼封面,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献给我的一双宝贝,我的爱。”老僧随手翻了一页,几乎潸然泪下。
现场的空气凝固沉重。良久,老僧将本子还给杨铁山,他在红色喇嘛袍里摸出了两个玉手串走到马车边戴在那对双胞胎的手腕上,转过身朝着雪峰方向跪了下去。
“阿弥陀佛,菩萨慈悲……”他默默地诵着佛号,起立跪下,起立跪下,如此三遍后他站起来靠近杨铁山耳语道:“你是善缘人,一定要好好抚养两个孤儿。孩子的生日是阳历二月五日,孩子满五岁生日之后一日,请去西八个家寺找我,就说冬和尚即可。切记,切记!”
杨铁山默默地看着两个红衣僧人向远方走去,心情似溪水翻滚涌动。让他惊讶万分的是那老僧竟一眼认出了两个孤儿的身份来历,莫非是菩萨开示吗?直觉告诉他,那老僧与两个孤儿有很深的缘分。
老僧俗姓钟,原本是汉人,什么时候出家做了和尚又什么时候去了藏地喇嘛寺做了喇嘛僧均无人知道。“冬和尚”是大家对老僧的称呼。
“师傅,那俩孩子是何人?”听到中年喇嘛僧小心翼翼的问话,老僧间隔了许久后才慢慢地冒了一句:
“二子殊途,善恶皆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