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怀着自己的小心思给宝玉与宝钗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故意托词久坐乏了,不待宝钗答应就走了。
宝钗何等聪慧之人,先前贾母借口让她自己来探望宝玉而留下她母亲说话,她就隐隐猜到可能事关己身,如今袭人虽借着乏了的说辞,但宝钗如何看不透袭人哪一点小心思。
但是如今薛府虽说搬了自家的府邸,但是在这京都之中处处依然要靠荣国府帮衬,到底是形势比人强,于是宝钗就在袭人先前坐的地方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宝玉打着扇子。
说起来,自大些之后宝钗便没有与宝玉这样单独相处过,此刻虽是来探望宝玉的病,况且宝玉又是睡着的,但宝钗心里纵然觉得不太妥当,但此刻别的丫鬟也不见在何处,也就只得按耐下来静等袭人回来。
又枯坐了一会子,就在宝钗心想袭人如何还不回来之时,忽然听见宝玉在梦中喊骂道:“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说什么‘金玉良缘’?若依我偏说,此生只求‘木石姻缘’,奈何老天总是阴差阳错,让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宝钗听见这话,不觉怔了。
她自然知道这金玉良缘,原是她母亲口里传出来的话,没曾想今日竟意外听见了宝玉梦中表明了心迹;何为木石姻缘?宝钗也能猜的到几分,就如宝玉所说不过是阴差阳错。
想到这里,宝钗没来由脑海里突然飘过贾琮的容貌,心中暗叹果然是阴差阳错;再想自己母亲有一次抱怨:早知道琮恩哥儿这样出类拔萃,想当初在金陵时就与你哥哥交好,还不如那时就招了他为胥,到底还是那林老爷眼光长远,早早以林府为嫁妆为女儿寻得如意郎君~
薛宝钗自然明白事上岂有后悔药买,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这时再亲耳听见宝玉的心也不在自己这里,然而貌似两家长辈偏偏这时竟要撮合自己二人,一时间突然感到索然无味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这时忽见袭人走进来,笑问道:“还没醒呢吗?”
宝钗暗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摇头微笑道:“还未曾醒呢,看来任要再睡一会,我就先回了,待宝玉醒了,就说我改日再来探望。”
说完之后,宝钗也不顾袭人挽留就出了怡红院。
薛宝钗再次来到贾母这边时,敏感的她果然发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仿佛多了几分深意,她心中一叹,但脸上半点不动声色就如同毫无察觉一般。
又闲话了一回,贾母留饭,但薛姨妈坚持要回,便引宝钗回了自己府里。
到了自家,薛姨妈也不理隔壁小院夏金桂与宝蝉斗嘴,与宝钗回了自己屋子后便让跟着的丫鬟先退了出去。
然后果然只听薛姨妈开口道:“今日你去瞧宝玉可大好了?”
宝钗回答道:“我去时正在午睡,瞧着起色还好。”
薛姨妈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决定直说道:“今日我在那边,听老太太与你姨妈的意思是想说和你与宝玉,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多年,这里也来问问你的意思?”
宝钗暗叹果然如此,若是先没听见宝玉梦中说的那番话,宝钗或许也生不出太多别的心思;如今听过了那番话,这时再听母亲如此询问自己,宝钗不免有种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
如此一来,纵然宝钗品性最是理智,但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这话何用问我,自顾婚姻大事无不是父母之命,妈妈做主便是了,只不过女儿心中有一问:先前不是听说姨父要为宝玉说那张家小姐,如今为何又说到我来?”
薛姨妈如何不理解自己女儿气的是什么,这事就算是她自己想着心里也有膈应,但是就算是膈应又能如何?
想当年自家一心想把宝钗送进宫为女官,以元妃为榜样想要再振兴薛家,但没曾想因家世沦落竟然连门槛都迈不进;
如今暂住京都,薛蟠一时也难上进,薛家所交唯有荣国府最为尊贵。
如今虽说荣国府做事有些不尽人意,但是想着宝玉也算是与宝钗一起长大,为人秉性俱都知根知底,想来宝钗嫁过去之后至少不会吃亏。
想到这里,薛姨妈只得安慰宝钗道:“妈妈也知道你的委屈,别的也就不多说了,就直说宝玉对你们姐妹最是知冷知热,不比外面不知根底的浪荡子好些,依我说倘若你并不太反对,那这事就这样定了。”
宝钗不知为何眼泪无声而流,半响之后默然回了一句:“全凭妈妈做主就是了。”
薛姨妈听了长叹一声,然后最后再道了一句:“先前是在他们府里,我知道回来还要与你哥哥商议,想来近期你姨妈就会亲自过来再与我正式提此事,这段时间那边你就先不要再去了。”
“女儿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