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人持束草,蜂拥而进,挪草填墩,顷刻即满。
曾国荃见状,急饬炮轰。每炮决,血衡一道,太平军进如故,前者僵扑,后者乘之。湘军墩墙旧列之炮,装放不及,更密排轮放,增调抬、鸟枪八百杆,殷割之声,如连珠不绝。长濠以外,一时积尸如山。
杨辅清叹:吾等兵分十余路,攻扑百余次,苦战四日夜,死者万数千人,而妖仅伤皮毛;如此反复,十日之内,全军覆没。
陈玉成道:安庆已无粮,人已相食。此战,关乎天国兴亡,安庆破,本总裁绝!安庆得,天国兴!速传本总裁令,全军倾出,分攻曾妖前后濠垒;菱湖北岸,再筑营垒,调配舟船,送粮入城。
太平军攻势甚猛,曾国荃艰难撑持,战暇之余,谓曾国葆道:四日之内,我军死者百余,用货药十数万斤,铅药几十万斤。得亏涤兄、润帅早有布置,否则弹尽粮绝,营垒早破。
曾国葆道:百密一疏,倘贼击破一处,不堪设想!速于菱湖南北,扎营筑垒,联络水师,彻底断绝城内之联。
程学启道:启禀九帅,末将有一策,可解此局。
曾国荃道:程兄请讲。破袭石垒,程兄荣立第一功也!倘再击破贼逆,吾必再为程兄请赏。
程学启道:围城打援,已近一载;不攻坚,不出战,坚守勿撤,长期围困之策,今可休也!今之战局,不破不立。陈杨二贼破濠占垒,吾等死无葬身之地;然我若攻破安庆城垣,贼逆心气必衰,不战自退。安庆九头十三坡,惟北门土质疏松,穴地填药,炸城灭敌!城破,万事大吉。
曾国荃道:掘地炸城,有劳程兄;刻不容缓,即日行施。城垣塌日,水陆总攻。
国荃麾下第一将,都司朱洪章笑曰:城破大索,三日为限,可否有效?
曾国荃道:未变!
9月4日一鼓,程学启掘至北门城下,填装万斤货药。是夜四鼓,曾国荃一声令下,程学启亲燃炮捻,烟尘滚处,一声巨响,安庆城垣被炸塌四十余丈。程学启身先士卒,率先杀人。
安庆守军半月未食,饥饿之至,竟不能执戈。
曾国藩饬令俘获皆杀,寸草不留。
曾国荃胆颤,迟不举戈。
朱洪章笑曰:九帅稍歇,恶人吾做;征战乏味,惟杀最妙。
洪章言罢,遂令降卒百人一组,依次入瓮,依次杀之,半日时光,万余降卒,皆被杀戮。
赵烈文亲睹,回禀曾国藩道:杀贼凡一万余人,男子髻龀以上皆死,妇女万余,俱为掠出。军兴以来,荡涤未有如此之酷者矣!
另一幕僚李榕亦曰:统计前后杀毙援贼、城外垒贼、降贼及城中之贼实有四万余人,军兴以来,杀劫此为最重。
曾国藩沉思半晌,道:克城以多杀为妥,不可假慈悲而误大事。吾辈不幸生当乱世,又不幸而带兵,日以杀人为事,可为寒心,唯时时存一爱民之念,庶几留心田以饭子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