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从来没看见过这些,也无法理解这些话的含义。
她以为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假话,所以她一遍遍嘱咐,生怕他说错了。
可其实,是她错了。
他虽然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可他正在经历。
从发现她脸上的伤那天开始。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个假期都会在他身上发生。
所以他一点也不陌生,甚至完全理解这些话的含义。
陈惜像是还不放心,握着诺厄的手紧了紧,再次嘱咐。
“不管别人问什么,你就说不知道,记住了吗?”
“除了妈妈昨晚教你的话,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诺厄点点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知道了。”
虽然他觉得这次的官司依旧不能让他的父母分开,但他还是愿意为了那微弱的希望试一试。
陈惜刻意压低了嗓音,可站在两人身边的莫莫还是听到了。
陈惜的嘱咐也处处透露着奇怪。
莫莫还是忍不住怪异地瞥了诺厄一眼。
随即,她将地上的陈惜拉起来,往一旁走了两步。
压低声线,“孩子不知道你被家暴的事情吗?”
陈惜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不说话。
莫莫语气有些重,“说实话!”
陈惜轻微地点点头,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莫莫眉头瞬间皱紧,回头瞥了眼双眸无神的诺厄。
她低声斥责,“你之前的上交的资料里,明明写着孩子目睹你被家暴的全过程,你现在告诉我他完全不知道!?”
莫莫的语气又急又燥,“昨晚我问你,孩子能不能出庭的时候,你还信誓旦旦地说可以?”
“这是你的可以?!”莫莫严肃地盯着她。
陈惜的头越垂越低,双手无措地搅着,手上的冻疮裂开,变得比刚才还要红肿。
“快开庭了,还进不进去?”工作人员催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
莫莫深呼吸,平静地转头,嘴角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明显压着怒气,“好的,马上。”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们一眼,接着踏着大步离开。
莫莫回头,冷冷地盯着陈惜,“先进去,这件事之后再说。”
陈惜触及到莫莫严肃的眸光,浑身下意识一颤,垂下眼帘,浑身颤抖地跟着进去。
临走前还不忘让人将诺厄安排好。
其实诺厄足够安静,就算没有人看着,他也不会乱跑。
——
法槌敲响,二审开庭。
莫莫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
对面席位的了律师正在侃侃而谈。
阿道夫面色平静地坐在一旁,即使看到满身伤痕的陈惜也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莫莫指尖点在身前的资料上,漆黑的眸子观察着对面的男人。
阿道夫身上穿着黑色西装,棕色大衣放在椅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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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竖起来,胡子剃得干干净净,露出那张算得上英俊立体的五官。
他甚至还打了领带,看起来彬彬有礼,一点也不像一个长期家暴的人,倒像是温和的绅士。
这和陈惜提交的录像里的人大相径庭。
阿道夫似乎察觉到莫莫的视线,和诺厄一模一样的浅绿色瞳孔,悠然地落在她身上。
接着,像是没看见似的,移开视线。
仿佛莫莫是一团空气般不存在。
莫莫眼眸微闪,也没在意阿道夫对她的轻视。
她垂下眼帘,一边盯着手里的资料,一边听着对面律师胡说八道。
“我的当事人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且自从上次庭审后,他回家深刻地反省过自己,对待妻子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呵。”莫莫没忍住,嗤笑出声。
“肃静!”上首的法锤敲得砰砰作响。
莫莫收敛神情,视线落在上方的主法官身上。
只一眼,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难怪换了那么多律师,上诉了那么多次,陈惜也一步步退让,可还是没有一次赢过。
主法官那光洁的头顶,在这敞亮的法庭上熠熠生辉。
如果忽略他脸上的赞同和偏爱。
如果忽略他投向阿道夫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恐怕谁都不会相信,亮如灯盏的表面下,是肮脏的交易。
对面律师的声音停了下来。
到她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包括阿道夫的。
莫莫面色平静地将手里的资料翻面,站起身。
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向上方的主法官,一声不吭。
视线赤裸裸的,似乎要将人身上的制服脱掉。
法官内心升起不满,拿起法锤敲了敲,厉声警告。
“请陈述原告律师。”
莫莫收回视线,看向虚无的空气,将准备好的陈述一字不落地讲出来。
毫不意外,她的所有证据都被驳回。
法官以被告已经悔改,离婚案件以调解为主,匆匆了结了案子。
莫莫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没有反驳,看着那法锤即将落下,也没有阻止。
陈惜看形势不对,焦急地拉着莫莫的衣角,语速很快,“莫律师,怎么会这样呢?您再想想办法,不该的……”
莫莫按住她的手,静静地望向上首的法官。
宣判即将结束。
阿道夫一脸得意地瞥了眼陈惜,清咳出声,站起身理了理西装。
连另外两个法官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陈惜越来越急,坐不住似的站起身,往上首冲去。
“法官大人。”莫莫朗声开口,“我的当事人不满意二审结果,当庭要求三审。”
所有人动作一顿,除了诧异,更多的是不耐。
主法官摸了摸头顶,嫌弃地瞥了眼冲上来的陈惜。
“下去!审判还没结束!法庭规矩呢!?”他一脸严肃,维持着表面的公平正义,又回头对准莫莫,“上诉……”
“法官大人!”莫莫漆黑的视线落在法官身上,像是一股威压,将他嘴里的“无效”两个字硬生生压了下去。
身侧另外两个法官,暗戳戳地俯身在他身边说了什么。
光洁的头顶摇了摇。
“砰砰。”法锤落下,“三审一个月后开庭。”
莫莫松了口气,陈惜跌坐在地。
——
法院门口。
莫莫晦涩不明的眸子扫过垂着头的诺厄。
她又沉沉地望向陈惜,陈惜手足无措地回避视线。
莫莫叹了口气,语气疲惫又难掩怒气,“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吧,我一整夜没睡,先回去休息一下。”
陈惜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莫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惜望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握紧诺厄的小手,脚下一深一浅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莫莫停下脚步,站定在不远处小巷拐角,回头盯着那可怜兮兮的母子,眉头紧紧皱起。
心思全系在那两人身上,自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腰上骤然一紧,眼前一黑,脸上覆盖上一张柔软的帕子,鼻尖扫过一抹幽香,带着血腥味还有淡淡的熟悉的薄荷味。
甚至来不及挣扎,下一秒,她的意识瞬间混沌,身子不受控制般,软软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