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徐兰母女在山包上歇过一会,再度启程,又往前走了有二十余里,日头已然偏西。哨骑前来禀报,前军已然择地安营做饭。
贺晨一众又往前走了里余,袁小六策马行来禀:“公子,前方路边树下躺着一男子,满口酒气,烂醉如泥!”
“之前没有发现,那就是周边村寨里的人,走,上前看看。”
袁小六引着贺晨走近醉酒男子,只见男子鼾声如雷,斜靠一棵大树根窝里睡得正香,男子面目清秀,一缕长须沾结,看上去稍显邋遢,看男子身上的棉袍,家境应算得殷实。
“把他叫醒来,这样睡一觉醒来,身子未必扛得住。”
袁小六上前两步,探手抚上男子肩膀摇了摇:“哎!醒醒!”
袁小六摇了又摇,男子睁开惺忪双目,四下打量围成一圈的贺晨等人,一时酒意消了大半,连忙坐起身来:“各位不知有何事?”
“见你沉醉睡在此地,担心你受凉生病,是以才把你叫醒来。”
男子长长吐出一口酒气:“让大人见笑了,学生实是全身无力,还请大人恕罪。”
贺晨点了点头:“既是学子,为何嗜酒至此?”
男子瞬时泪目,连连摇头,继而趴俯在隆起的树根上痛哭不止。
贺晨微微皱眉,董向飞和沐益风则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往前,一个往后,带了两队人往着路道两边进行排查。
贺晨任由男子哭了一阵,见男子复又坐起身来,提了袍袖擦了擦脸,继而端正身姿跪地:“学生姜桓见过大人,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未到伤心处,不会这般心伤,起身来吧。”
姜桓起身,身子一晃,连忙伸手顶在树杆上。
“你家在何处,本官着人送你回家去。”
姜桓摇头,重重吐出一口酒气:“学生不想回去,便让学生在此,学生谢过大人。”
“既然不想回去,也应知会家人一声,否则你家人岂不为你担惊受怕?”
姜桓惨然一笑摇头:“她岂会为我担惊受怕!她兴许巴之不得我死在外边。”
贺晨轻叹:“小六,将他带至扎营处醒酒,酒醒之后我有话问他。”
“是,公子。”
主帐,贺晨一边吹着带皮煮的芋头,一边剥着皮,徐兰母女在一旁看了又看,只能是埋头剥起芋头皮。
贺晨拿起筷子,挑了酱抹到芋头上,张嘴咬了一小口,嘴里咝着气连连嚼动。
徐兰剥好芋头皮,檀口微张,小口小口吹着,抬眼看着贺晨,不由轻笑出声。
“芋头就要趁热吃,凉了之后就没有那个味了。”
徐兰看着贺晨几口吃完手上的芋头,把手中的芋头递到贺晨手中:“公子吃吧。”
“嗯,好,你也剥了吃。”
贺晨吃了三个芋头,袁小六在帐外禀:“公子,那姜桓醒了,想见公子。”
“好,带他过来。”
徐兰母女双双起身,去了隔壁帐中不久,袁小六带着简单收洗后姜桓走进帐中。姜桓相着芋头咽了咽口水,贺晨拿了一个:“来,有事待会再说,先吃芋头。”
袁小六抓了一个芋头到帐门处,姜桓接过芋头剥着皮。
待姜桓吃下两个芋头停下,贺晨才开口:“说说,你为何不想回家?”
姜桓沉默了数息才张口:“回禀大人,学生家在田心村,薄有田产家业,五年前学生娶了隔壁村胡氏为妻,胡氏进门不到一年,家父家母相继辞世,学生本想着与胡氏好生过活,奈何胡氏自进家门开始,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屋舍洒扫、洗衣做饭,都出钱请村中妇人来做,还称救济贫苦,每日除了吃睡打扮,便是出村晃荡一圈,学生心灰意冷之下,与之商量和离,哪知胡氏叫来胞兄弟,对学生就是一通打!将养半月余,学生方才下得床来。每年但凡收了粮食,胡氏娘家人便频频前来,留下自家吃的粮食,都被其娘家拉去卖了。学生这日子过得着实没有盼头,数次到县衙想要县令大人给做主,都被胡氏在县衙当差的表兄给拦了回来,回来之后又要遭受一顿打骂!”
姜桓生无可恋的神情,让贺晨不由轻轻摇头,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是没有开口。
姜桓抬眼看向贺晨:“大人,是不是学生惹你生气了?”
“没有,这几年来如何过活?”
“学生也下地劳作,闲时在村中教孩童识字读书。”
姜桓的话引发贺晨的兴致:“你在村中教了多少孩童?”
“大大小小共有二十七个。”
“孩童束修怎么收取的?”
姜桓连连摆手:“学生并未收取束修,倒是村里人都是善良之辈,有肉食或是果子青菜,送一些给学生。”
“怎么想到教孩子们启蒙?”
“学生看村中孩童对读书识字很是渴求,但又交不起束修,学生闲着也是闲着,也就动了这个心思。”
“为何不去考取功名?”
姜桓脸色晦暗:“自家父家母相继辞世,学生一应花销几乎都被胡氏给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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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看岭东土地肥沃,为何一些田地荒芜,而一些田地则是杂草丛生,像是没人耕种一般?”
“不知大人是?”
“你生不如死,还怕什么?”
姜桓低下头,过了一会又抬起头:“主因是劳役惹的祸,其次的便是一些乡绅伙同官吏巧取豪夺的结果。”
“细细说说。”
“有钱的人家,拿些银两交到官府,要么直接可以免除劳役,要么纵是服劳役也能捞到轻巧活计,普通百姓只能是咬牙苦撑,越是贫苦的人家,脏活累活越是找上身来,不少人服劳役过程受伤,也有一些人是被牛车马车给送回村的,更有甚者直接死在了外边,层层盘剥之下,有不少人服完劳役之后,还会欠下一些银钱。总之,从里正到衙差,再到官吏,串连一气,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崔涛其人如何?”
“据说崔涛这人也是想为民做主的,可其势单力薄,到任之后不久,便被完全架空了。”
“如果你是岭东县令,你会怎么做?”
姜桓先是摇头,后又咬牙开口:“若能将那些贪官污吏都拿办下狱,将那些个恶绅豪强都抓起来,整肃吏治,让百姓看到盼头,一步一步走,百姓的日子才能好起来。”
“与其在此整天醉生梦死,不如随本官前往庆丰如何?”
姜桓两眼放光:“大人之意是学生可以跟着大人?”
“先从小吏做起,你若有真知实干,必有你出头之日。”
“可学生家事?”
“你家有多少田地?”
“回大人,学生家有水田二十四亩,旱地两百七十余亩。”
“如此说来,每年倒也能有些收成。本官可以护你周全,就看你想怎么处理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