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忧地看向远处的烽火狼烟,如同瘴气一般漂浮在半空中,下头是半明半亮的扬州城,原先矗立城中的半数高塔都看不见了,只剩城墙孤零零地立在浓沉夜色中,宛若巨人坚守着扬州大门。
若从高空俯瞰,此时的富庶之地一片狼藉,远远近近惨叫声、呼喊声朦胧,真像话本子中描绘的阿鼻地狱似的。
蔺赴月四下瞧了瞧,实在觉得一片荒芜,她身上发寒,嗓音有些发抖,“今夜不知死了多少人……舅父后头恐怕有得忙了。”
杜山逸沉默一阵,又回身看了看身后的杜家人,有些悲凉道:“杜家宅子新修不久,材料也听你舅父的用得最好,地基打得稳固些这才免于倾塌,留住这么多条命是福泽,可……城中半数老宅根基摇晃,遇着这样大的地动,恐怕撑不住,今夜很多人要被埋在废墟下,衙门马上就该安排官兵挖人救灾了。”
这话都是多年为官的经验之谈,天还没亮,果真见着一队队官兵成群结队,挨家挨户查看灾情。
房子倒了的就立在门口叫唤,看看有没有人被埋在里头出不来,房子没倒的就给拽出来聚集在空旷草地上,免得再震一场又给困住了。
如今个个都不敢回家了,全扎堆聚在一处,一夜没吃没喝,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许多人叫苦不迭。
杜石淼思虑周到些,怕有人挨不住又不怕死地跑回房子里,忙叫人开了府衙的粮仓放粮。
食物倒还尽够,只是人手紧张,这些个还能点卯的官差又顾挖人又顾煮粥,颇有些分身乏术的意思。
杜家人盘踞的这块空地就靠近府衙,蔺赴月略在帐篷里歇了歇,天边浮起一丝鱼肚白时听着外头吵吵嚷嚷,隐约分辨出在说什么慢了太慢了。
她问一同,“外面在闹什么?”
一同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恰逢二万掀开帘子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
“府衙在施粥,但人太多了,粥煮起来又慢,后头排队的人就不乐意了,推推搡搡的吵起来。”
蔺赴月往那碗里看了一眼。
到底是大老爷们儿煮出来的粥,浓稠但夹生,估计咽下去都要划拉嗓子,怪不得老百姓不乐意呢。
受了灾本就苦,排了好久的队喝上这口粥,是个人都要发脾气的。
蔺赴月抓过一旁的披风围上,快走两步掀开帘子,“咱们去瞧瞧。”
外头天色渐渐亮起来,府衙门口排队的人都拐了个弯杵到杜宅门口了。
前头人不动,后头人往前挤,推推搡搡的一片混乱,估摸着要是再不管,前头人跌倒,后头人再踩上去,该引发一场极度恐怖的混乱。
蔺赴月眯了眯眼,往后看了看围聚在一处烤火的杜家人。
她略想了想就扬声道:“左右咱们窝在这里没事,倒不如活动活动筋骨搭把手。”
她自个也不娇气,将氅衣的袖子卷了卷,从地上随意拾了一根木头枝子将头发松松挽成个髻,装束随意却不落拓。
一缕发丝在微风中浮荡,蔺赴月说,“杜家世代肱骨,既进了杜家门,大家就该上下一心,如今正是扬州城危难之际,咱们责无旁贷!现在衙门人手紧缺,咱们能帮就帮一份,男人去帮着抬梁搬石头,女人去熬粥施粥。”
她的声音不大,却丝毫不落败于战场上的鼓鸣。
那声气儿跟清风似的,你却不觉得它无力,只觉得振奋人心。
“我与大家同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