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赴月目光流转,惊惧过后的热闹易让人感到委屈,也就容易牵动伤心事。
这些时日她总是这样,越是热闹的场合,她越觉得伤怀,人人都翠绿满怀,只有她,心底一片枯木。
曾几何时,蔺家除夕夜也过得十分热闹。
蔺无杳官小,轮不上进宫吃宴,正因为这样,反倒可以齐聚天伦。
每到除夕,从早上开始,一家便津津有味地忙碌起来,嫂嫂和阿娘会亲自下厨,阿爹和阿兄则制备烤肉,等一入了夜,大家就坐在园中喝酒吃肉,畅聊往昔将来,日子平静又繁盛。
可如今……
蔺赴月咬了咬唇,一口饮尽杯中酒,低垂的眼睫掩盖了满目的泪花,她慢慢攥紧了拳头。
越是伤怀思念就越恨,恨不能生食了那些坏人的肉,嚼碎他们的骨头。
“咚”一声响,巨大的倾塌声传来,殿中一瞬安静,众人的目光被引向席间一处。
李长肃不知何时掀翻了面前的小案,此时垂着头坐在矮凳上,看不清神容。
官家皱了皱眉,“爱卿这是何意?”
圣颜已是薄怒,李长肃却仍旧无动于衷,连求饶都不曾有。
官家略显疑惑地站起身来,待要再说,就见李长肃抬起头,散乱的长发下双目已然通红。
随侍李长肃的侍从以为自家主子酒醉,慌忙就要来扶,才刚碰到他就被一把推倒。
旋即被李长肃一块碎瓷片割了喉。
鲜血喷涌而出,席上诸位大人和贵眷都吃了一惊,惊叫声此起彼伏。
李长肃突然疯了一般嘶吼起来,苍白的面目上又是恐惧又是愤怒,七窍随着动作慢慢淌出血来。
“别来找我,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自己时运不济!”
官家站起身来,苍老的容颜有些疑惑和沉郁。
首辅大人离官家最近,反应也最及时,一边护在官家身前一边高喝道:“来人哪!护驾!”
就趁着禁卫冲进来的这个档口,李长肃突然冲破人群,只身闯到礼部尚书面前,一把扯住吴大人的袍子,惊惧道:“是她回来了……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不远处的蔺赴月静静瞧着,慢慢眯起双眼。
而那位礼部尚书吴大人似乎格外镇定,先是瞧了官家一眼,而后扶住李长肃的双肩,肃声道:“李大人这是喝醉了!快来人将他带下去叫个太医瞧瞧,免得惊扰圣驾。”
谁知李长肃彻底迷失神智,对着空气又是拳打又是脚踢,一边还怒斥道:“明明是你运道不好,否则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冤有头债有主,便是想找,也该去找……额!”
一声闷吭,众人惊呼。
一把剔骨刀刺进李长肃的胸膛,将他半截子话堵在嗓子眼里。
李长肃瞳孔涣散,似乎已在剧痛之中苏醒过来,瞪着双眸不解地看向杀他之人。
吴大人眉眼阴郁,一瞬又转变成惊慌,丢掉刀后跌跪在地,老泪纵横地朝着官家请罪,“臣惶恐,臣见李大人疯癫,实在太怕他伤着龙体……求陛下恕臣御前伤人之罪……”
旁人或许以为吴尚书忠君之至,蔺赴月却瞧得分明,那是一种遮掩,就好像怕李长肃说出什么,急着灭口!
怕他会说出什么呢?说出那个命令他当街掳走梁令仪的背后之人?还是……什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