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葫芦起了瓢。
江南公馆君如别院内,黄权对着整张东亚地图写写画画。
不管黄权个人权对于关宁前线的兵士哗变闹饷一事怎么看,甚至黄权哪怕承认确实对于边军军士们的遭遇感到同情,可此事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也必须给其他文武百官和各地驻军将领们一个说法。
带头闹事的,做为统治阶层代表,黄权不可能歪了屁股。
闹饷,这给其他九边边军营房起了一个很坏的示范。
这钱不管从哪里出,也必须要多少出一部分。
闹饷,并不是简单的闹饷。
会有人借着此事,来裹挟朝廷,进而逼迫黄权让步。
可黄权反而并不太担心此事。
危机,往往都是转机。
巡抚登莱、天津总兵官文龙,应该已经收到了黄权发给他的手谕。
这些年文龙一直在极力收拢辽东百姓,顺便也在拉拢投降青狗的曾经汉人官军。
他手底下水陆两军大约有实数三万多人,及一万多的泡菜国仆从军。
他们,就是黄权解决关宁前线闹饷一事的底气。
此事,不仅仅只是黄权在重视依靠登莱、天津巡抚。
也有人,这么些年来同样重视。
他们一直把文龙这支盘踞渤海的队伍,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暗箭,来自背后的最伤人。
刑部大牢。
一个头发胡须皆白的老者,正穿着囚服,却舒服的喝着酒吃着小菜。
“酒未温,寡淡无味。”
一个面白无须的人,穿着考究的坐在老者对面。
可他对桌上的酒菜,明显有些看不上眼。
“没有冰糖与姜丝,没有炭火与老友,只有来自江南的黄酒。你这刑部左侍郎回了自家狱中,倒也潇洒自在。”
面白无须之人看着眼前老者,语气平缓,既像嘲讽又像安慰。
“公公可是在怜悯下官?哈哈哈……无妨,无妨。”
“此处臭虫鼠蚁,在下俱都相识,何谓没有故交老友?”
“感念公公身份尊崇,还能亲自慰问下官,在下也是感激不尽。此等酒菜,已是人间美味。”
老者嘴里并不停歇,一边吃着喝着,一边也是和对面之人聊着。
恍惚间,此处仿佛成了流觞曲水文人邂逅的春郊秋游之地。
“你应该感谢皇上当年虽然恢复了亲军卫,却永久撤了诏狱,否则今天你我应该换一个地方饮酒。”
“拶指、夹棍、剥皮、抽舌、断脊、堕指、刺心、穿琵琶骨等一十八种刑罚,想必侍郎大人应该有所耳闻。”
老者似乎已经吃饱,抬起手左右略微抹了一把自己胡须唇角。
抬起头,一脸和煦。
囚衣老者对面的面白无须之人,来自马公公的手下。
“你我不过皆是棋子,这棋局如何,你又可曾知晓全部?”
“自古阉党奸祟,遗臭万年。公公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否?哈哈哈哈……”
老者笑的前仰后合,面色红润。
一双本应该有些混浊的双眼,此刻却精光暴闪。
“如若今儿个不是咱家来,侍郎大人早已被人灭口,还谈什么遗臭万年?”
对于囚衣老者的嘲讽,面白无须之人并不往心里去。
阉党无法掌控春秋笔墨,是忠是奸,全部都是朝中大臣们说了算。
口舌之争,即使赢了也无趣的很。
囚衣老者被对面之人一句话,硬生生的将自己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老夫堂堂一朝刑部侍郎,今虽身陷囹圄,一众宵小又岂敢害我!”
显然,对于来人说的话,他并不相信。可也在心里有了忐忑和怀疑。
“尔等阉贼,莫要信口雌黄!”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顿酒菜,可是眼前的马公公手下,刚刚亲自送来的。
未吃之前,礼貌有加。吃饱喝足以后,翻脸不认人。
文人风骨何在?
“啪啪!”
轻微的巴掌声,从囚衣老者对面响起。
很快,牢笼之外,一个穿着狱卒号衣已经昏迷的人,被公公手下像拖死狗一般拖了进来。
狱卒身上,全是血污。
“想必侍郎大人应该还对此人眼熟吧?原本今天,就是他来送大人上路的。”
囚衣老者不屑的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狱卒。
“不过一撮而小吏罢了,公公屈打成招,屎盆子扣过来,老夫接着就是了。何必劳民破财,伤及无辜?”
囚衣老者眼睛里暗淡下来的光,和他说的满不在乎话,似乎并不匹配。
“侍郎大人当真不见棺材不落泪……也罢,就让你安心也好。”
又是一阵拍巴掌的声音响起。
囚衣老者疑惑的看向牢笼之外,忽然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又极速缩小。
“首辅大人府上的小公子伴读书童,侍郎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如果咱家没记错,此书童当年还是侍郎大人的面首相公……”
“果真生的俊俏,心思也玲珑剔透无比,让同有断袖之癖的首辅大人家小公子流连忘返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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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怎么,侍郎大人,是不是还是不死心?”
刚进来的人,冲着公公和囚衣老者一一抱拳。
来人面上英气中透着一丝丝的妩媚,是男人可也兰花指上吊着一块彩色丝巾。
行完礼后,娇柔的用丝巾捂住了他自己的口鼻。
此乃刑部大牢,有些异味实属正常。
厌恶的挥挥手,让兔儿爷下去。
面白无须之人,看着眼前依然瞪着一双眼看着离去背影出神的囚衣老者,不耐烦的咳嗽了两声。
“咳咳!”
“侍郎大人现在以为,咱家可还在胡说八道?”
囚衣老者原本挺立坐着的身子微微佝偻起来,垂下头,眼睛里似乎有了异样的神采。
“内阁四老中。你,众所周知,刑部左侍郎,乃是次辅苏木和苏阁老的人。”
“首辅于象山于大人府上的豢养的小小优伶之话,恐不尽祥实,不如……”
囚衣老者忽然抬起头,神秘的一笑。
“公公不必说了,老夫也算勤勉操劳半生,遭此一劫,也属天意。”
“至于公公所说什么内阁首辅于象山、次辅苏木和之事。老夫不知,也不愿让无辜他人牵扯此案当中。”
“老夫办案,不过是偶有差错,乃是因为人老体乏所致。皇上要降罪老夫,老夫不会有丝毫怨言。”
囚衣老者忽然说的有板有眼起来,让坐在他对面的内臣脸色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咱家只在宫中读了两年书,可也明白个是非曲直。怎么侍郎大人,饱读圣贤,着作等身之人,反而不明大义,一定要顽抗到底不成?”
紫禁城、司礼监。
马公公一身蟒服,坐在居中主位之上,左手捂在身前,右手握笔,皱眉写写画画着什么。
一场看似肃穆的朝会,一群掌握人间无数人生死的大臣们,终究还是吵了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拿出来。
马公公看似使出了雷霆风暴手段,却连苍蝇蚊子也没有打下来几只。
反而似乎看起来打草惊蛇,让朝中有心人有了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