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一向随人语,须信人心有是非。”
宋升将最后一笔笔锋带起,痛快的哼了一下。
抬起镇纸,左右抚平宣纸,自己又绕着书桌看了看。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书法并没有什么长足进步。
这是广州府知府宋升大人的书房,房间内除了练字的他,还有一人正坐着悠悠品着茶。
宋大人自顾自练字,来人自顾自品茶,互不干扰,相得益彰。
宋升轻轻叹口气,“范将军似乎有话想对本府说?”
品茶之人茶桌一旁放着他的佩剑,他正是刚在府衙会客厅看似有些毛躁的提督岭南二省四地的总兵官。
听宋大人说完话后,他并没有马上搭话,而是从袍袖中拿出一沓银票。
宋升眼神一僵,不过很快缓和过来,忙坐到范总兵对面。
“范将军这是何意?”
宋升眼神在范总兵身上和他手中的银票之间,来回逡巡。
“赎命!”
“为本镇自己。”
范总兵一笑,笑的坦然无比。
宋升一愣,然后很快又反应过来。
“范将军说笑了,范将军乃提督二省四地的总兵官,麾下精兵何止二十万?本府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府,还是拜诸位同僚抬爱,临时主持广府案台罢了。”
宋升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如今看似是四品知府,却是伪职。在朝廷眼里,他宋升不过还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县令。
而眼前的总兵大人,是实打实的地方二品实权大员。
换起兵以前,宋升都不够范总兵正眼看一下的。
“银票一万两,换宋升大人给宋尚书宋中堂大人美言几句。”
“事后,定当还有重谢。”
范总兵说话很直接,并没有文臣间茶水三盏还在纠结称呼的互相试探惺惺作态。
宋升的弟弟宋星,知道的人不多,却也不算少。如今掌与六部尚书同级的国家科学院行政院长一职。满朝文武皆知,这职位代表的是一种在黄权眼中,不是中殿大学士却远超大学士地位的荣誉。
这不是秘密。
整个岭南官场,家中叔爷兄弟子侄在外做官的数不胜数,也大多都从江南世家出身或者有点师生关系在其中。
所以,宋升有个正部级兄弟的身份,并不会影响他本人做岭南伪官。
江南七省抱团,岭南组队呼应。
底层逻辑也在这里。
黄权在江南举起的屠刀,也让岭南的官场地震,都是家族宗亲沾亲搭故,如何不疼?
就连京师之中,一多半的满朝文武,也是江南世家出身。他们同样心有戚戚焉。
可黄权已经数年不在京师,京师浙楚昆宣一派出身的官员们,有心无力。
总之,岭南江南和京师,甚至包括全国大多数地区的官员们,彼此之间不是牵扯着血缘裙带关系就是师生门客关系。
在看不见的官绅底层逻辑中,朝中有人才能做官。
这也就是为什么,寒门还有理论上的出头机会,百姓只能望梅止渴的道理。
阶层垄断。
如今像黄权身边最信任最当红的马公公、郑千户二人,都不属于垄断官僚阶层,所以此二人遭遇是非非议最多。
其中郑千户好歹算是世袭千户,在京圈勉强算是底层京营卫所圈的人。遭遇非议的可能性远比马公公小的多,这是京营圈的规矩,也是勋贵圈的自我防御。
所以,整个官场都在喊打喊杀阉党,也就不难理解了。阉党,独立生存于整个官绅军阀贵族体系之外。
对于世家和门阀来说,阉党要么被拉拢,要么就要被毁灭!
掌握了官府和民间话语权的世家门阀贵族们,要让阉党遗臭万年,实属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