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代代相传的传统,磐氏家族难道不是这样做的吗?假如不在丰富的季节留存足够多的食物,那要如何度过漫长的冬天呢?”
李明都甚至看到了去了壳的水稻。不过稻米,在这个时代尤且和稻杆、稻叶、还有橡子、水生的菱角、稗草与稗草的种子混在一起。
他还记得小时候爷爷在稻田里拔稗草的身影,李明都的爷爷曾对当时小小的李明都说稗草是和水稻长在一起的害草。他把这段记忆告诉巫咸,巫咸头也不回地说:
“稗草和稗草的种子可以吃,没有毒,只是不大好吃。”
说完,他才奇怪地望了一眼这具有可怕神力却不通草药常识的巫,讲道:
“这种草可以捣碎后外敷在伤口上止血,是有大用处的。”
今天的熊部落不吃稻米和稗草。
他们把晒干的用盐腌过的韭菜配菘菜(白菜)下锅煮汤,配一点肉桂、豆蔻或者八角的香料,辅食则是切块的小鱼干,这就荤素齐全了。当香味飘出锅瓢时,李明都以为自己闻到了韭菜饺子的清香。
他对眼前的种种野味忽然意兴阑珊,砸了砸舌头,想念起母亲做的饺子了:
“猪肉馅的,韭菜饺子,荠菜饺子,还有大白菜饺子……”
他已经四五年没再能吃到了。
太阳只出来了一上午,刚刚升到天空的最顶端,乌云便再度遮掩了人间。人们把所有的东西收好,重新走上了这条见不到终点的旅程。
雪下得永远比人快,范围也比人的生存范围大得多。追逐食物的人能不能走出冰雪世界,在现在还是无人知晓的问题。
磐氏家族跟在熊部落的后头。磐姐和磐妹都骑在原牛的身上。
李明都和磐麦各牵着两头原牛。早在汇合的时候,原牛已经吸引了熊部落人的注意力,如今就更叫他们艳羡了。
几个勇士和族长与巫咸商议起来捕捉动物的事情,巫师想起来在上一代或上上一代,他们可能也有驯养动物的传统。只是这个传统随着他们在河畔的定居而被遗忘。等到上一代的牲畜死亡以后,他们便再没有捕捉新的动物了。
而茫茫雪地里,像他们一样在迁徙的动物群体是有一些。
那些滞留于旷野上的长毛的猛犸与长毛的犀牛,面对风雪,仍有抵抗力,在追逐食物而行走。但猛犸与犀牛不是熊部落理想中的能驮东西的牲畜。
迁徙的队伍在旷野上走出很远,沿着河道一路南行。干涸的河道里已经积满了天上落下来的雪。直到天上再度飘起大雪,人们依旧没有停止他们的脚步,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才在一片乱石嶙峋的地方安营扎寨,围着食物唱起他们无人知晓的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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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在夜里传出许远,人们方且一个个安息。
晚上雪停以后,还没睡着的巫咸走出了帐篷外,皱着眉头望向了灰蒙蒙的天际。
当时,李明都也在外头。他靠不定型,披着单衣也不觉得冷,便问道:
“怎的,又遇到什么烦恼了?”
铅灰色的黑云在空中连绵徘徊,茫茫的荒原被寒冷的黑幕笼罩。火堆在他们的身后熊熊燃烧,勉强照出了一些石头的、木头的影子。
“这些日子,还有要过来的日子,星星都不出来,我在雪原上要辨识不了方向了。”
“你靠群星辨认方向……?”
因为知识的缺乏,那时的李明都并不知道自己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不说人,就是更原始点的动物,也早就在利用星空。靛蓝彩鹀依靠北极星附近三十五度范围内的星座确定南北,港海豹依赖特定的几颗星辰指明方向。屎壳郎则会把按照银河光带的方向来推动它们的粪球。
这些特征都来源于一点,它们所处的环境的方向感的匮乏。而它们的生存确实需要一个方向。
巫咸意简言赅地说道:
“辨认星星是巫的必修课。在长满树的山林中,或者在沙漠里,或者在现在这样的雪地里……除了看星星,还有什么能辨认方向呢?”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大雪,在旷野上尤甚,没走几天,人就要不知东南西北了。
这时,李明都想起了前几天看到的石板,他有些犹豫地说道:
“你要不要看看这个?这是磐氏家族流传下来的一个古图腾。”
他没去要石板,机器人已经记下了石板的图案。
巫咸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裹着兽皮的机器则用手猛烈地在石头上戳出一系列星星点点的图案。等巨人退后,李明都挥手,他才走向前去,睁着自己一双眼睛仔细观察。
结果巫咸越看越是着迷,越看越是惊讶,最后竟止不住绕着石头走了好几圈,一边走一边琢磨,又从他的行囊里取出了他曾画在兽皮上的记忆,接着就在雪地上用树枝划出了更多的星星点点。他的脸被冻得发红发紫,眉毛和胡子上都挂满了白霜,但他却越来越兴奋,哆嗦着一双手挥来挥去。
在干旱时节以前的记忆回到了他的脑海中。他看到过,他一定看到过,在那昆虫蛰伏、万物成熟的时节里,长角有脚的龙曾逶迤流转于天际。
巫咸仰着头,不可思议地望向了西北方向的夜空,嘴里呢喃道:
“这是,这是……有人居然记录下了神明的样子吗?”
“神明?什么神明……”
“就是——”
在这无限辽阔的雪原之上,巫咸张开双手向上,指着被云遮蔽的见不到光明的天空,大声地说道:
“天上的繁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