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坐到桌子前,开始在纸上画图,同时口中说道:“据我所知,这账册记得都是流水账吧?”
“那是自然。”铁算盘说道,“每一笔支出,日期时间用途,必须记得明细。”
“那算总账否?”
“一般是一月一算,每月开支收入,多寡各有结论。”铁算盘一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了半尺长的算盘,拨弄着锃光瓦亮的珠子,得意道,“在我的算盘下,绝不会有一个数出错。”
“这是我家乡的记账方法。”方选画好了表格。
这是一张资产负债表,分为左右两部分,左侧为资产,右侧为负债,两侧互相对应。资产栏一侧列着矿场的各项设备,都是最初送来时他就记下的。而表格右侧,和设备对应的栏目里,全部都是空白。
这是现代企业常用的报表。方选虽然学的不是财务专业,但也有所了解,此刻正好画出来显摆。
铁算盘看着这份报表,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虽然看不懂方选写出的汉字和阿拉伯字母,但从条理清晰的表格上,他能看出这记账方法也不简单。
“烦请铁先生帮忙。”方选手指那一沓账本,“帮忙看一下,这各项材料分别是花多少钱采买而来。”
说着就对着登记单一一读出。
铁算盘也不客气,对着账本说出相应的价格,某某物品价格几何,何时所购,说得十分清楚。
方选则将价格一一填入报表,一直写到最后,又听对方报了总价:“共计二百一十八两七钱。”
“还有工人们的身契。”方选道。
“共计一千一百二十五两。”
“也就是说,少公子投入资金一千三百四十三两七钱。”方选说道。
“没错。”
“今日煤价如何?”方选又问。
“五两一车。”
“此刻正在装车,保守估计一百一十车。”方选说道,“那么,应收账款就是五百五十两。”
“如此说来,少公子岂不是赔了七百多两?”小赵插口道。
“非也。”方选把填得密密麻麻的报表放到铁算盘面前,同时说道,“矿上的设备价值二百一十八两七钱,也就是……”
“五百七十五两。”铁算盘接口。这种简单的加减法,他甚至连思考时间都不要。
“没错。而且,这不能叫做赔。而是此刻矿场在账面上还欠着少公子五百七十五两。”方选说道,“不过按照目前的产量,一个月后如果煤炭没有降价,就会有一千一百两的收入,刨去设备维修和各项开支,至少可以盈余三百五十两。”
铁算盘点点头,表示赞许。
在这个人均文盲的年代,算账也同样是少数人的专利,他没想到眼前之人也精于此道。看着面前那张表格,却完全不懂上面的文字,铁算盘心中愈发感觉,对方确实是有些东西的。
来之前就听少公子提过,当时他还不信,此刻倒是眼见为实了。
不过他依旧要多说一句:“丁主事,这矿场就是少公子的,何来欠钱一说。”
言外之意,就是警告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矿场是城主加的产业,而非他方选所有。
“铁老师误会了。”方选急忙解释,“这是我家乡那边的算账习惯,为了便于计算,会将作坊或者店铺作为一个主体单独计算。无论是谁投入资金,都视作借钱给这个主体,所以我才有这一说。”
“原来如此。”铁算盘点头,思忖片刻后,“这倒也是个妙法。”
原本对方选的轻视,此刻全部化为乌有。
方选则趁机向众人交代矿场的财务管理规则。
无论采买任何物品或者任何开支,都由项目当事人向方选提交需求,方选同意后,再向少公子请示批准。
之后当事人需向铁算盘报账,后者负责核算账目。这是财账分离原则,管账的不碰钱,花钱的不管账,有效避免账目混乱或者职务侵占。
而所有物品采买回来后,由周显登记造册,明确出入库记录。记录一式两份,一份周显自留,另一份交由铁算盘入账,每月二者对账一次,确保无误。
如此一来,矿场的财务管理就变得十分清晰。
铁算盘听了,连连点头道:“如此安排甚好。”
他做了几十年账房,对于这样的手法并非不懂,只是从来没有当作硬性规定严格执行过,此刻见方选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定成了制度,顿觉对方严谨认真,心中的好感再次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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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方选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条目和数字。
铁算盘看了一眼,发现是他能看懂的内容,想来是吴自启写的。就见纸上列出了矿场的所有岗位,以及对应的待遇和薪资,
“这,怕是有些高了。”铁算盘看了看上面的数字,“一两的月钱也就罢了,每月还要有旬休,还设置奖金。这矿上百余工人,可不是一笔小钱。”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以他的立场,自然会想着尽量缩减员工工资。
方选并不意外他的态度,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只要工人肯卖力干活,矿上每月产出千余两的煤炭不成问题,拿出十分之一用作工钱属实不多。再者说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石涅供不应求,有了奖金诱惑,工人必然超额完成产量,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铁算盘皱着眉,没有立即回答。
方选继续说道:“先前矿场是何种状态,想必铁先生比我更清楚吧?脚镣和鞭子固然可怕,但是那时候的工人,远没有现在肯卖力干活。只有让他们自己驱动自己,才能获得最高的生产效率。”
铁算盘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我得向少公子禀告方可。”
方选点头表示认可。随后招呼小赵:“你带铁先生四处看看,了解一下矿场情况。”
铁算盘本就是刘仲达派来监视矿场的人,如今见方选有此要求,自然求之不得,于是跟着小赵出了屋子,在城寨内巡查起来。
见他们走远,周显凑过来问道:“兄弟,你让少公子派人来管账,将来处处制约我们,岂不是自讨苦吃。”
“非也。”吴自启插口道,“丁大哥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周显摇头表示不懂。四人组中,唯有吴自启最聪明,能够读懂方选的心思。于是解释一番,果然和方选的想法相同。
周显听完,连连点头,随后也不再多问。众人随即离开木屋,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