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良久。
三川秀吉虽然是新晋的八段棋手,但是实力却不容小觑。
他是岩本薰的第一大弟子。
而岩本薰是“猥琐地沟流”下法的一代宗师——当然,所谓的“猥琐地沟流”只是外界的一种说法,岩本薰本人则正经八百地称其为“渗透流”,恭维他的人则索性称之为“岩本流”。
岩本薰下棋的时候酷爱捞取实地,典型的“先捞后洗”的下法。与宫本浩一专门注重中腹大空,喜欢构筑规模宏大的大模样的“宇宙流”下法相反,他从棋局的一开始就偏爱搜刮实空,下的棋以三线居多,甚至喜欢小飞二线去掏人家的根底。
中盘作战的时候,他也是以侵削人家的大空为主。
在樱花语里,“洗”就带有“侵削”的意思。所谓的“先捞后洗”,指的就是一开始就猛捞实地,后面就疯狂地侵削对方的地盘。
许多棋手都很头疼他的这种下法,私下里带有贬义地称呼其为“地沟流”。意思是说他的这个下法就像是总在钻地沟。更有恼火的人在前面加上了猥琐二字,这也就是所谓的“猥琐地沟流”这个说法的由来。
作为岩本薰九段的第一大弟子,三川秀吉不仅秉承了他老师的这种棋风,甚至还不断地将其发扬光大。
这个人年纪轻轻,不过刚刚年满二十八岁,平时的时候有些容易激动,但是下棋做事的时候又很沉得住气,甚至可以用谨小慎微、患得患失来形容。
小主,
看他平时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样子,似乎很难把他跟一个围棋高手这个形象联系起来。但是他下棋时的高度专注的态度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却让很多的对手感到敬畏。
单说他平时的专注和谨小慎微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
比如最近在东都流行起来的桌球游戏。这家伙也喜欢去打桌球。
但是玩了几次之后就没有人跟他打了。因为每当轮到他击球的时候,他总是在一边不断地扶正他的黑框眼镜,一边围着球桌转来转去,从各个角度、各个部位来目测、研究他的这一杆该打哪个目标、该怎么打、打完了之后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等等。
在他的这个极为细致的研究过程中,你完全可以抱着球杆站在一旁,美美地吸完一支烟,喝完一大罐的啤酒,然后还有充裕的时间跟桌球室的美女服务员们聊聊人生,聊聊爱情、聊聊世界观、价值观之类的许多问题。
等到你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三川秀吉也许会终于架起了球杆,准备开打了。
这时候你会精神振奋地想道:“可算来了,这小子这一杆打完了就会轮到我了吧?”
燃鹅,你很快就会发现——你想多了!
当这家伙终于架起了球杆,将球杆前前后后地摩来擦去,吞吞吐吐了大约半分钟之后,忽然之间他就又收回了杆子,开始扶扶眼镜,一边又围着球桌,从各个角度慢慢地琢磨起来了。
所以他打一杆子的时间,足够人家打好几盘球了,你说还有谁会再有兴趣跟他玩?
另一个特别能说明他的性格问题的例子是,这家伙下棋之前总是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极为严谨、严肃和绝对的端庄的精神气。
但是等到对局开始之后,这小子慢慢地就会开始扯领带,敞衣襟,脱外套,撸袖子,脱鞋子,脱袜子,盘腿坐,甚至经常伸出双手来乱撸自己的头发,把它们整成了一堆杂草——总之,他经常被人笑话为丑态百出,完全不顾形象。
他还有个坏习惯,就是下棋的时候总是在嘟嘟囔囔,自言自语,而且嘴里唠叨的都是“完了完了……”、“这棋还怎么下啊……”、“这盘棋看样子我绝对是要崩溃啊……”等等之类。
如果他的局势确实不怎么好,那这么唠唠叨叨地说说倒也没有什么。问题是,他有时候明明盘面占优,甚至还是处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还是这么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往往会搞得对手极其的恼火和讨厌——觉得他非常的欠揍!
这就是“猥琐地沟流”第一传人三川秀吉的真实写照。
但是别看他有这么多的古怪毛病,他的棋力可是毫不含糊的。不说别的,单说他去年的战绩。在五次与超一流棋手的对弈中,他取得了三盘的胜利。就连根本都不喜欢他的人都说,这家伙一定会成为第六个超一流棋手的。
当三川秀吉找到千山正雄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千山正雄本人神态凛然地鼓着眼睛,一副极为严肃认真的样子瞪着他看了半天没有说话。
于是三川八段就接着说道:“我们可以举办一场所谓的新秀对抗赛。我以八段的身份打他四段,不用超一流的前辈棋手们出手……”
“你有把握战胜他吗?”千山正雄神情严肃地问道:“李正阳这家伙的棋可不好赢啊!”
三川秀立刻挺起胸膛说道:“为了棋士的荣耀,为了我们大和棋院的声誉,这盘棋,我必须要拿下!”
听了这话,千山正雄总算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三川秀吉的实力已经不在超一流棋手之下了,现在又这么有决心,憋着一股气一定要赢,那何不让他上阵去试一试呢?
本因坊决战之前,千山正雄都放了狠话了,说输掉比赛就会切腹。但是这个李正阳还真是不好对付啊!二比一领先的情况下还让他扳平了,如果再不采取那些手段的话,最后那盘棋鹿死谁手还真的不好说。
现在外界已经有了质疑大和棋院的声音。让三川这小子去打压他一下,总归是好的。
李正阳虽然厉害,但也不过是个凡人。高手之间对决,谁能保持常胜?老话不是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吗?况且经过这次的本因坊决赛,他李正阳的心情肯定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此时由三川来出手,获胜的几率应该是很大的。
只要三川赢下这盘棋来,外面的质疑声音便会不攻自破。你想想:一个八段棋手都赢他了,还不用超一流棋手出战。
那这家伙的实力也不过如此而已,大和棋院有必要动用不光彩的手段来对付他吗?
想到这里,千山正雄终于点了点头说道:“请三川君务必全力以赴!拜托了!”
“请放心!”三川秀吉深深鞠了一躬,又说道:“只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在比赛前,悄悄地将声势造大。越大越好!因为我想在所有人的面前击败他,让记者们全都闭嘴!”
“好!我答应你!”千山正雄郑重地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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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李正阳当然还并不知道这些针对他的计划。在本因坊决赛之后的第三天的夜里,他迎来了一个久违的稀客——整形医师安东顺。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李正阳十分惊讶,说道:“我还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呢?”
安东顺是在半夜一点来钟的时候跑来敲门的,那时候李正阳已经进入了梦乡。他敲门的声音很轻,几乎不可耳闻。
要不是李正阳前世所养下的职业习惯的话——就连睡觉的时候他都会十分的警觉,安东顺的这点敲门声估计是敲不开这个门的。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找个什么东西来,撬开门旁边的那扇窗户,把李正阳给喊醒了。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李正阳低声说着,一边把这位不速之客让进了屋里。
安东顺提着一包东西和一壶酒,进门之前还不忘朝身后的夜幕里四下看了一圈。
“不要点灯……”安东顺咕哝着:“借着月光也能看得清楚……”
当时的东都已经有了一座小小的发电厂,但是它的发电量十分的有限,目前只能供应达官贵人的家庭,以及部分工厂的需要。新的大型发电厂此时还在筹建之中。大多数的老百姓在这个时候,夜里还是要点起油灯来照明的。
安东顺在小桌子上打开了他带来的那一小包东西。李正阳看不清里面包的是什么,但是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卤肉的香味。他此时的人看上去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但是口水却已经充溢在了他的口腔之中,肚子里的肠胃也开始蠕动了起来。
“吃吧,吃吧。”安东顺一边笑着,一边自作主张,拿起李正阳桌上的茶杯,倒掉里面的残余茶水,咕嘟咕嘟地往里面倒酒,一边开玩笑般说道:“我可是冒着要被你杀的风险,来请你喝酒的……”
李正阳大咧咧坐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辛辣的酒味直冲鼻孔。
这一口下去他就知道,这是地道的金达莱所产的烈酒,只是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酒瓶上的文字——其实就算是看清了也没用,因为他不认识金达莱的文字。
李正阳并不担心对方的深夜造访,会在这酒水和食物里面做什么手脚。
他一边伸手抓着油纸包里的卤肉往嘴里塞,一边说道:“怎么了?有人调查我了?”
接着,他不等对方的回答,就一边贪婪地嚼着卤肉,一边含混不清地继续问道:“说吧,你是怎么出卖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