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
年仅五岁的夏油杰从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但如今,五条悟把这个答案摆在他面前了。
满座宾客见证神子复活,这是第二次。
夜已经很沉了,一抬眼,天上的星星就像黑夜最后的怜悯。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呼吸都如擂鼓,和狂乱蹦跳的心脏频率逐渐重合。
“悟……你活了?”
这是不合理的咒术界独有的奇迹,还是五条悟本人的奇迹呢?
夏油杰颤抖着声音,就在这个瞬间,他的心中居然是空茫的。
和得知好友死讯的那一刻一样,夏油杰先是愣住,然后卡顿的大脑冒着被烧坏的风险开始艰难地运转。
五条悟推开棺材板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此时此刻,他坐在棺木里抬起头,六神凛就站在棺木的另一端,棺边的烛火在绚烂的金眼中飘摇,就像一块被暖化的琥珀。
可琥珀绝不动容。
六神凛左耳的陶瓷珠幽幽地闪烁着莹蓝色的光,她用轻到过分的语气说:“原来没死啊。”
语气一点也不惊讶,甚至带着淡淡的嘲讽。
五条悟:“……”
她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吧?她是知道的吧?!
“怎么可能没死!”五条悟求生欲极强,委委屈屈地抬起左手,“要不是它,我就真的没办法回来了……”
脖子上被划了一刀,那确实是无可争议的致命伤。
还好五条悟聪明,知道在濒死之际把自己的灵魂往手绳上的陶瓷珠里塞,等尸体被送回五条家,尸体表面的伤口得以修复,五条悟才找准时机回到了身体里。
但成为灵魂状态被保存的时候,时间都失去了概念,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死去了两天。
而六神凛刚巧来了五条家。
他想,或许是六神凛终于打算过来捞他了。
凛她果然是很担心我的吧……话说回来,还不知道凛会不会自责到暗自哭泣呢。
六神凛只是失去了情感的感知,但偶尔的时候又能像看了伤感电影后上头的普通观众一样有情绪起伏。
哭也好,笑也罢,七零八落的记忆跟着情感一块被打包丢了,只在很偶尔的时候会被触发。
六神凛会为他哭泣吗?会难过到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辗转反侧还在心中默念“我真该死”吗?
不知道诶。
……每次自己从三途川逛一圈回来的时候,凛的表情总是一成不变的。
他不确定她是否能窥见自己的状态,因为莫名的兴奋心理,再加上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五条悟没表现出自己醒来的样子,还给虚弱不堪的自己又放了点血,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地可怜一些。
结果没想到……
六神凛只是看了自己一眼。
眼神落在身上一扫而过,宛如看堂前积雪、路边落叶、满山青绿……不,甚至比那还要随意些。
她只是这么瞥了一眼,连“正视”都算不上。
然后他就听见那个声音带着微凉的语调反问:“怎么还不下葬?”
——怎么还不下葬?
五条悟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委屈。
*
死后第三天,也即醒来第二天,五条悟即将被下葬。
五条家广邀宾客,葬礼大办特办,之前死的那四分之三高层的葬礼还有很多东西剩下,办起来连准备都免了,速度飞快。
他装着死,就那么被侍从从符阵中抬进了上好木料的棺木里。
棺木新得很,里面还有淡淡的木香。
五条悟:“……”
他是个聪慧的学生,跟着六神凛和奶牛猫混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敛息之法也学了个九成九,至少五条家的这些人是看不出来的。
他们明里暗里试探六神凛的态度,希望六神凛能把五条悟给盘活,完全没想到自家神子在死了两天后居然自己活了。
……灵魂保鲜陶瓷珠,很神奇吧?
六神凛曾经说过,死去的人会长眠地底。
肉体归于大地,灵魂进入地缝深处,成为世界核心的组成部分,化作微不足道的能量。
她对死亡的理解广阔地可怕,五条悟有深想过,但从没提起。
……如果他曾经死亡进入的那片没有概念存在的黑暗空间就是接近世界核心的地底深处, 那是不是说明六神凛经常去呢?
因为她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