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圣令下达的当天,朱全章回府后将自己关在书房之内。
朱仲恒闻讯而来,长跪在父亲门外,连连叩首,一遍遍喊着:“孩儿不孝”。
失去了参知政事的头衔,朱全章今后便只是正三品秘书监,不再是朱相爷。
对此,朱全章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
气愤、怒火、痛心、失望......诸如此类,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只是打开门,静静看着不断叩首的五子,开口说了一句:“为父想喝酒了,让人去准备,你来陪为父喝一杯。”
没有任何的责骂,言语间一如往常那般态度,越是如此,朱仲恒心中越是觉得酸楚,眼泪不自觉掉落。
见状,朱全章温声道:“恒儿莫要自责,此事非你之过,而是天意如此。”
圣上称为天子,天意即是圣意,圣上之意,属实有些让人难以招架。
只不过,这并非是结束,反倒是另一个开始。
朱仲恒越发的难过了起来,不住说道:“都怪孩儿,是孩儿愚钝,累得父亲受责,是孩儿不孝,累得父亲背上教子无方之名。”
言罢,一遍遍磕着响头。
朱全章快步上前将人扶起,柔声道:“额头都磕破了,让父亲心疼,才是你的大不孝。”
只此一句,朱仲恒瞬间哭成了泪人。
朱全章略显无奈,轻轻拍打着肩膀,安抚道:“都快比为父还要高,怎还像儿时那般爱哭鼻子。恒儿乖,莫要哭了,为父给你拿甜甜的蜜饯吃。”
记忆忽然涌上心头,朱仲恒想起儿时生母去世那一天,那时候的他才五岁,不懂得什么是死亡,只知道生母去了很远的地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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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难过,扑在父亲怀里哭了很久。
当时,父亲就是这般语气,说要带他去拿甜甜的蜜饯,吃完后心里会变甜,就不会难过。
蜜饯很甜,很甜很甜。
他吃完之后立刻就觉得不难过了,不是因为蜜饯,而是因为父亲就陪在身边。
在朱府,庶出子的身份并不比嫡子低下,父亲对所有的子嗣都一视同仁。
当然,也会有一些偏爱。
朱仲恒一直觉得父亲疼爱自己更多一些,可能是因为那天,他将咬了一口的蜜饯递到了父亲嘴边,说了一句:“父亲吃,不会难过。”
他的母亲,是父亲的小妾,也是最爱的一房小妾。
许是因为死的早,所以成了父亲心中一抹难忘的色彩。
记忆中,父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也只有那一天,他看到了父亲眼中泛起了点点泪花。
也正是那一天,他知道父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朱仲恒强忍情绪,哽咽道:“父亲,孩儿没有推姚世子下池,之所以要认罪,是因为......是因为......”
朱全章开口打断道:“为父知晓你的性子,也相信你的为人,不会做出那样害人的事情。至于选择认罪的具体缘由,你不必与为父细说,只需告诉为父,值得与否?”
值得吗?
认了罪,保住自身与她,却害得父亲被圣上赶出政事堂。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朱仲恒不知道,是以沉默应对。
朱全章将一切神情尽收眼底,慢声道:“现在回答不出来也无妨,只是你要记住,为人处事应当分得清对错。何谓对错?有利则为对,有害则为错。你可明白?”
朱仲恒犹豫道:“父亲说的可是......利己?”
朱全章缓缓开口说道:“对,也不对。己非一人,当你身处在一定的位置,需要考虑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小利,而是要考虑集体的大利。利己非利一人,可懂?”
朱仲恒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回答道:“懂了一点。”
朱全章含笑道:“今日懂一点,明日在懂一点......渐渐地,总有一天能够全懂。”
朱仲恒擦去脸上的泪水,展颜一笑,开口道:“孩儿牢记父亲教诲,日后定当奋力向学。”
朱全章满意点头道:“先去上些药,回来再陪为父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