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要强的人,怎么就用这三个字来给自己盖棺定论了呢。
可她却没有什么可用来宽慰萧延年的,好半晌过去,却唯有轻轻的一句,不愿再烦扰到他,“总会好的。”
可以后到底会不会好,谁又说得准呢?
这天下匈匈,兵戈扰攘,人啊,人就似这乱世里的蜉蝣,活着都已十分不易,谁又说得准以后的事呢?
她的玉璧到底被要了回去,木兰枝也到底被那人丢进了火堆。
这一夜过去,到底是回了田庄。
回了田庄,那人依旧还要待她好。
这三个月来他是什么样儿的,如今就仍旧还是什么样,好似这才是他,原先那个阴沉可怖的门主似是被夺舍了。
可阿磐泄了气,就再装不回去了。
灰狼还能变成从前的灰狼,小兔却装不成从前的小兔了。
人有盼头的时候怎么都好,能屈能伸,不挠不折,做出一副奴颜婢膝,曲意迎合的模样不是难事,甚至轻而易举。
然那些她以为的天衣无缝,不过是班门弄斧,雕虫小技,如那人所说,“一个透明的人”,那还装什么呢?
这十余年他见惯刀剑,历经风霜,玩弄权术的,三教九流的,他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因此,十九岁的阿磐在他眼里,哪有什么心思可藏?
还记得那人先前曾说,“我亲自教你,偏你最不成器。”
她知道自己不成器,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便是眼下,也只能成日地躺在榻上,趴在窗口,什么事儿都做不了。
只当这余生便是为了这个孩子而活,不藏了,也不必再装成那懵懂无知的模样了。
人啊,人也郁郁的不怎么爱说话了。
总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来,最多抱着那只小狗,由着那只小狗进进出出地陪着。
真希望有一日门前那条两旁都是稻禾的路,有朝一日能响起马蹄声来啊。
是什么人也好,陆商也好,中山人也好,提剑拿刀的魏人也好。
总之,总要有人来啊。
可那人说,“你不必等,他不会来。”
是了,她盼着有马蹄声来,盼着那骑马的人是谢玄而已。
可已经十月了,从五月等到十月,要来早就来了。
谢玄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可听了这样的话,仍旧心里发酸。
但她的心酸不敢叫萧延年察觉,怃然垂眸,也只有暗暗的一叹。
罢了。
面粉到底是买回来了,只是那些记号乱七八糟,再没有画下来的必要了。
罢了。
闲时,萧延年仍旧拉她上山,也仍旧带她下水。另一片湖里开满莲花,他便命底下人又造了一条乌篷船。
阿磐恹恹地不想动,那人定要拉她来。
他说,“你得出门透气。”
也是,她不透气,孩子到底也要透气。
他还说,“多走,好生。”
是了,他是门主,懂得许多。
为了孩子,全都由了那人。
这乌篷船大,内里备好了软被和帛枕,还贴心地铺了一层厚厚的茵褥。
南国的莲花可真美啊,粉白白的一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却不妖。那接天的莲叶不蔓不枝,不见尽头。
人在船中,船在花里,真想就这么做一场永远都不必再醒过来的梦啊。
乌篷船在荷塘里飘荡,荡得人慢慢就睡过去了。
那人算是君子,知她有孕,并不碰她。
顶多非要搂她睡觉,她也早都习惯了。
只是那只曾被谢玄劈了一剑的手,常覆于她那慢慢隆起的肚子,轻轻地抚着,许久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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