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王后的宫里有一场家宴,斯嘉丽作为主人招待宾客,双海找到她时,只见斯嘉丽倒在了她自己的血泊里,胸口插着他亲自递给她的佩剑,淡蓝色的兰花剑穗已经被她刺眼的鲜血染红了一半,在她奄奄一息的身体上方无力地晃动着。
双海不愿再继续想了,记忆如洪水般迅速褪去。
突然间,一道白光闪过,他睁大通红的双眼,盯紧爱迪莱德质问道:“你是说她的死因是被人勒死的?”
爱迪莱德的沉默代表了双海心里的答案。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脖子上没有被勒过的痕迹……”在了解到真相的那一刻,双海快要疯了,也就是,在他从血泊里抱起斯嘉丽时,她还活着,她还没有死,她本来可以被救活的!
她原本可以活下来的!
当时斯嘉丽的妹妹凯特过来找她,发现了那一幕血腥的场景,以为是他害了斯嘉丽,凯特的尖叫声惊动了所有人,双海在重重包围之下逃离了王宫,再也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斯嘉丽之死,也让他失去了活着的信念。
在被通缉追捕的过程中,他没有用尽战争机器的优势全力抵抗,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跳入了一望无际的死海里。没想到在海上漂泊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后,被龙科意外救了。
现在,他知道了斯嘉丽去世背后的另一层真相,崩溃地低嚎起来。
约翰森博士于心不忍地走上前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双海,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
双海打断了博士的话,男人痛苦的眼睛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包含忏悔之意,包含仇恨之意:“不!这就是我的错。博士,如果我遵守规矩,坚守自己是战争机器的事实,不妄图从斯嘉丽那里获得她的爱,我就不会害死她……”
他话锋一转,将眼里的火力投向面色平静置身事外的爱迪莱德:“那些对战争机器虎视眈眈的人就不会抓到把柄,用这招来给所有的战争机器判处死刑。我说的对吗,爱迪莱德王爵?”
爱迪莱德空洞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上方,甚至连正眼看他一眼都不屑。
经历了无数次因身份被轻视的双海,从身体深处迸发出怒不可遏的怒吼,与从前忠厚诚恳的他截然不同的是,他不是只会做一条人类忠诚的狗,他有自己的血性,他的善良忠诚被人类一而再地践踏辜负。
自私贪婪的人类根本不值得他奉献。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人士,利用完我们替你们的双手沾满罪恶的鲜血,然后就将我们当做急于处理的垃圾丢进焚化炉里。听到沈酒死讯时,我以为最刚烈最不肯屈服的她会反抗,可她死得悄无声息。那一刻,我知道战争机器输了。”
“彻底输了……”
爱迪莱德的眼神,在他说出沈酒“死得悄无声息”之时,明显地发生了变化。
单天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把该死的感情用事的双海流的眼泪胡乱擦干净,“烦死了。哭哭唧唧,简直就是个懦弱的浑球,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他挑起不友善的眼神,直视着爱迪莱德,桀骜不驯地吹了声口哨:“好了。你们听到了,我的宿主从根本上非常厌恶你,对你们不抱任何希望。这一趟我过来见你们,只是看在沈酒的面子上。她已经选择进入战场,她的报复计划里也许还有一层别的顾虑,但是我对你们的死活——毫不关心。”
约翰森博士叫住他。
“双海!……啊,不,单天,你要去做什么?”
单天摊开手道:“我还能做什么能够让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安静下来?当然是把斯嘉丽的遗体抢过来。只有让他彻底死心,他才会永远消失。”
约翰森博士心中一颤:“永远消失?”
单天做了个开枪的手势,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那时候要是没有我,他早就死一百遍一千遍了。这家伙给我惹了太多麻烦,还不懂得任何感恩。我驯化了他很久才让他懂得安分点。我希望结束跟斯嘉丽有关的一切后,他快点消失,把身体当做回报让给我就行。”
单天就这么离开了,爱迪莱德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克罗很不解:“王爵,他的人格分裂太奇怪了,他对双海没有任何同情心,也不为他考虑,我从没见过这种病症,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无关的人,就好像……”
“就好像另一个人的灵魂进入了双海的身体里。”爱迪莱德音色淡淡地说,这个叫单天的说话方式,言行举止,有点似曾相识。爱迪莱德在某个瞬间想到了什么,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闪了过去,没有捕捉到更多的灵感。
总之,怪异留在了他的大脑里。
约翰森博士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语气沉重而殷切地对爱迪莱德说道:“王爵,我相信双海。从沈酒提出用记忆提取技术寻找真相时起,双海就参与其中,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洗清战争机器蒙受的不白之冤,告慰牺牲者一个公道。我希望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王爵可以尽量站在中立的立场上……”
“中立?呵呵。”
爱迪莱德对着空气呼出一口浊气,苦涩的笑声化在了喉咙间,如他一直以来独自苦饮的寂寞孤独之酒。
无人是他,无人真正理解他的立场,他的身份从出生起就让他失去了选择的权力,这与道德良知无关,只是因为他姓奥古斯特,就已经被剥夺了自由做选择的权利。爱上沈酒这个利益身份对立随时都在变化的人,他又被套上了一层新的枷锁。
无论做出什么选择,他总要辜负另外一边,成为背叛的罪人。
中立?
这个看起来无害的词,并不存在他的人生词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