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酒在戴丽娜和杰克的住处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他们母子俩的踪迹。
他们所有的家当几乎都在窄小的空间里,什么都没带走,戴丽娜连她那条很喜欢的裙子也没有拿走,被挂在简陋的旧衣柜里,像一条失去灵魂的躯干。
沈酒在进门口的墙上,发现了杰克画的油笔画,小孩子稚嫩的笔触把他眼里的世界画了出来,他渴望色彩,渴望阳光,渴望鲜花和树木,在这些画里面,一个黑色头发的小男孩牵着红发女人的手,在漂亮的花园里玩耍。
在另一张画上面。
沈酒把目光移到唯一的出现了三个人的画上,杰克画的自己站在两个大人中间,一个红头发的女人穿着漂亮的裙子,显然是戴丽娜;另一个长着黑色头发的女人,全身穿的黑漆漆的,只有眼睛是亮色的。
一双忧郁的蓝色眼睛。
这是在杰克眼中的自己。沈酒伸出手指,在那幅画上轻轻地触摸过去,她还在想,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蓝色调的?
孤独隔离的沈酒总是被冷色调的蓝色包裹,孩子天真的眼睛总能看到一些被人看不到的东西。
沈酒将这张画从斑驳的墙上撕了下来,她毁灭了杰克眼里的证据,仿佛自己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又继续在屋子里找寻他们下落的线索。
她发现了,杰克的黑色假发被放在了厨房的台面上。
这是很重要的一条线索。
戴丽娜为了不让杰克的身份被暴露,从来不允许杰克把这顶假发摘下来。
可是现在,杰克保命的假发和戴丽娜最爱的裙子,都被留在了这间屋子里,里面的人却一无所踪。
据老K所说,戴丽娜是主动离开的,这说明她并没有受到胁迫,而且屋子里没有凌乱的翻动痕迹,或者打斗痕迹,这证明他们是自愿离开这里的。
是的,戴丽娜带着杰克离开了不见天日的地城区。
他们会去哪里呢?
沈酒在老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试图让自己摆脱这种无力的担忧,她为这对母子做的已经够多了,后面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命运,自己没必要为他们牵肠挂肚。
当她把这种念头压下去时,一种不舍的念头在心底悄然滋生。
在这间她曾经熟悉的屋子里,缺失了让她感动过的人,地城区里仅有的一些留恋,也随之而去,她又少了一个回到地城区的理由。
在安静到死寂的空间里,沈酒明白,自己又被强大的孤独感侵占了。
在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为她停留下来而决定永远不再离开。没有人属于她,她也不属于任何人。她和银河系的孤星一样,孤独而永恒,杀戮和痛苦才是她终身的同伴。
走吧……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劝告她,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再自怨自艾下去。
这一夜她尝过的孤独已经太多了。
沈酒回到了自己在地城区里的那个房间里,在堆满灰尘的床上躺了下去,过往的一切在她脑海中一一闪现,离她十分的遥远,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感到很疲惫,精神被孤独压垮了,很快闭上了眼睛。
早点睡吧。
睡醒之后,她还有她的任务要去完成。
她还要活很久很久,关于未来,不急于现在想明白。
另一边,戴丽娜正在一间华丽复古的超大卧室里,卧室连接着的阳光上,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鲜花,她叫不出来那些花的名字。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多生命力鲜活的鲜花了。
黑夜里,阳台上的花朵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随着一阵阵的微风,吹动着做工繁复的窗帘,将幽幽的花香吹进了这间奢华无比的房间里,甜美到令人眩晕。
戴丽娜垂下忧伤的眼睛,望着枕在自己怀里正在熟睡的杰克,她的手指轻轻穿过孩子的金发,在金发的衬托下,杰克的侧颜长得越来越像那个人。
汉斯·尼格斯。
那个畜生一样的贵族,戴丽娜在得知他的死讯后,放声大哭了起来,她不是因为悲伤而哭泣,是因为内心深藏已久的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她再也不用害怕那个男人了,再也不用恐惧自己的孩子有一天会被抢走。
她终于可以松一口长长的气,放下压了她太多年的沉重负担。
她得到了救赎。
她曾经是一个脱衣舞娘,被汉斯·尼格斯看中,为了活命,她不得不屈服于那个手段残忍的男人。当了他一段时间的床上玩物后,喜新厌旧的汉斯·尼格斯逐渐把她忘记了,转头去寻找新欢。
戴丽娜从汉斯·尼格斯那里脱身后,回到了那家脱衣舞馆里继续从事旧业,她只能靠出卖身体养活自己,因为卑微的种族和身份,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份正经的工作,而在这个皮肉行当里一旦进去了,就很难再全身而退,只能继续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