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暮黎暗叹一口气。
自私又凉薄的明明是他叔婶自己,却倒打一耙,怪怨姚新柳剥夺了他们的富贵生活,也不想想,他们能在京都立足,能享受富贵生活,都是因为谁。
受人好处不感激,一点变故就憎恨。
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更谈不上理解与支持。
姚新柳摊上这样一家人,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给他们在京都吃的白米饭,都不如倒了去喂狗。
畜生尚且知恩,人却不如狗。
“那可知姚新柳到底如何死的?”金暮黎默然半晌,问道。
昱晴川答了四个字:“郁郁而终。”
金暮黎微微点头:“想来也非他叔婶谋害,毕竟还指着他东山再起,带他们重归京城、享受富贵生活呢。”
“那人说他们在京都时,不仅吃的好,穿的好,还有奴婢供其驱策。返乡之后,奴仆逐渐遣散,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个。如今,更是一个都没有了,衣服都得自己洗。”昱晴川面露茫然之色,“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怨的?我们的衣服不都是自己洗么?”
“有什么不明白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而已,”金暮黎淡淡道,“你让一个吃了半辈子青菜的人,天天有鱼,顿顿有肉,他会很高兴;你让常食精致糕点、名贵小吃的人余生再也享用不到,他肯定不乐意。而姚家,除了失去物质生活,还有可用来吹嘘的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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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新柳离开权贵,不肯再为其效力,必有原因。而他家里,都是眼中只有寸地尺天的俗人,不问究竟,只予责怪。
何其寒心。
加上官场失意,志不得酬。
双重打击之下,终郁死。
昱晴川毕竟是心性纯正的少年,即便金暮黎解释一番,他也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今天先聊到这里,有话明天再说,”金暮黎拍拍他的肩,“你们一路劳累,都早点休息吧。”
昱晴川立即粲然一笑:“好。”
金暮黎送他到厅门口。
昱晴川刚走,夜梦天便过来道:“金庄主,该去练习阵法了。”
金暮黎微微一愣:“现在?”
之前都是白天练习,晚上讨论、总结。
夜梦天嗯了一声:“紧急情况不一定都发生在白天,若夜间遇到比你强的人,熟练夜间布阵,才能避过危险。”
金暮黎觉得很有道理,便同意了。
不料,两人刚出庄门,易融欢便从后面气喘吁吁追来:“庄主等等我!”
金暮黎转身:“不在屋里修炼提升实力,跟着我干什么?”
易融欢道:“这大晚上的,你们孤男寡女在一起,我不放心~~哦,是替我弟不放心!”
金暮黎气到笑:“易融欢你有病吧?”
“我没病!”易融欢梗着脖子,还乜斜着眼看向夜梦天,“你敢说不知某人对你存有非分之想?”
“我知如何,不知又如何,”金暮黎冷了脸,“别以为拿锦儿说事,就能干涉我的私生活。易融欢,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回去!”
狗东西虽然比她大个两三岁,却也不过二十二,在金暮黎的心理年龄面前,反而差了八九岁。
易家遭灾后,失去束缚的他,渐渐恢复了本性,不再寡言阴沉。
加上出于易锦方面的考虑,她总是给予一定程度上的容忍。
然而这家伙得寸进尺,竟想管到她头上,越过她的底线,犯了她的忌。
血狼鞭“唰”地抽出甩过去:“竟敢窥探跟踪,你好大的狗胆!”
相处了这么久,易融欢早就和百里宸一样时时防范她说动手就动手的毛病,即便追上来,也是坚决保持距离。
此刻听鞭风呼啸,立即抱头鼠窜往回跑,边跑边道:“我没跟踪!没窥探!”
金暮黎更怒:“还敢不承认?”
追上去一鞭扫在他的后脚跟。
她若存心要打,易融欢根本躲不过,痛叫一声,就趴地上了。
“还跑么?”金暮黎居高临下看着他。
易融欢也知道她不会真将自己打残,便坐起来抱着脚哀嚎:“怎么说打人就打人呐!我真的没盯梢,真的只是碰巧看到而已啊!可怜我一心为了我弟,怕他娘子被人抢走,却落得如此下场。走不了路,我可怎么回屋修炼、怎么上茅房啊!”
金暮黎哼道:“爬回去。”
夜梦天忽然幽幽来一句:“若在我教,敢这样窥视教主行踪的人,早就被砍去双腿,严加惩戒了。”
“……”易融欢怒瞪着他,“小人才挑拨离间!”
“闭嘴!”金暮黎厉声道,“他若想杀你,不过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用得着挑拨离间,借我之手?”
“……”易融欢闭嘴两秒,又嚎道,“他不是想杀我,他是想借你的手折磨我!”
他闹得动静大,不仅将管家和部分厮奴婢女吸引过来,易锦也跑来了。
别人见是庄主动手,没人敢说话,只远远围观,易锦却不能对自己的哥哥见死不救,上前拉住金暮黎的手道:“姐姐,融欢哥哥又惹你生气了吗?”
易融欢翻了翻白眼。
金暮黎轻叹一声,摸摸他脑瓜:“我没生气,只是对他施以小惩而已。”
然后对管家道:“帮我挑两个人掌灯,我要去后山练习夜间布阵。”
盛晚泽当即从围观的下人里点出两个,燃亮两只大号灯笼。
夜梦天唇微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暮黎不可能不知道此举有违“夜间练习”宗旨,但还是安排了,显然是要以此堵易融欢的嘴、安易锦的心。
如此,他即便提醒,也没什么用。
“回去接着修炼吧,不要再因杂事分神扰心,”金暮黎温声道,还在易锦额间轻轻印下一吻,“我练好就回来。”
易锦甜蜜蜜地嗯了一声,又抱着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金暮黎揉揉他的发,随后带着手执灯笼的奴仆出了庄园后门。
“哥你……”易锦摇摇头,叹口气道,“我扶你回去吧。”
易融欢哼了一声,伸出手。
后山山林,夜梦天道:“让他们待在这儿吧,否则就失去夜间练习的意义了。”
金暮黎点点头,吩咐道:“在这守着。”
两名死契家奴应道:“是,庄主!”
之后不久,四只耳朵便听那位夜教主的声音,在稍远处的暗林里隐隐传来:“被比我们强的高手追杀,挪动树木肯定来不及,所以还是要靠玉石,以后出门时,记得随身带些上等玉石,最好是灵石……无妨,灵石我存了不少,明日我传书让人送些过来……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行,那就等你有时,双倍还我……”
练习一阵,休息一阵,夜梦天还拉她一起坐下,讲起自己在外游历时的所见所闻,楞是拖到黑夜无比深,才回庄。
金暮黎洗过澡,入卧室一看,易锦正像个小可怜儿似的趴在她的床沿,垂着细密睫羽睡得香沉。
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之色,她快步上前抱起少年,轻轻放到床上。
少年半梦半醒,使劲睁了睁眼,微微看下就闭上,带着并未彻底清醒的软软鼻音:“姐姐……”
“乖,累了就睡吧。”金暮黎为他盖上锦被,待他很快沉入睡梦,才穿着睡袍躺到他身边,对着少年睡颜细看一会儿,终是闭上眼睛,忍下腾起来的躁动。
次日晨,似醒未醒时,耳边传来一声低呼,随即,少年口鼻被他自己捂住。
金暮黎挑开一只眼的眼缝,只见少年惊慌失措地坐起身,满脸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