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茶摊里忙碌的年轻人转身拿茶壶时,刚好看到景页跟王芸准备起身跟着摇晃的沈老离开,这一幕的样子映入他眼帘中后,不知为何,像是触动了他心底残留的某处痕迹,浓郁到无法忽视的既视感从他内心深处的残骸中蒸腾而起,如同一个鬼魂,亦或是一团雾气。
但这种即视感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被莫名拉起的理智给抹去了。
因此年轻人有些恍惚的表情没有持续太久,仅仅几息过后便将这种感觉归咎于错觉,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了。
沈老带着景页跟王芸两人往街道的斜对角处走着,走出了街道后往右边一拐,在经历了三个街口后,停在了一个看上去有点老旧的棚屋前。
随后他转头看了一眼景页跟王芸,在确认了两人正紧紧的跟在自己身后之后,便推开了棚屋那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景页与王芸没有一丝停顿,紧跟着沈老走了进去。
棚屋里面并不算宽敞,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以及一堆像是用来制茶的器具。
老龄的木质地板轻声数着三人不分先后循序的脚步声,随后沈老率先走到了棚屋中央的桌子旁坐了下来,而景页跟王芸则是一边一个坐在了他的旁边。
沈老略显浑浊的眼睛左右扫视了一下两人,随后开口道:
“没想到你们还活着,我以为你们已经被那些怪物吃了。”
景页听到这句话后,便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沈老果真跟自己四人一样,他的记忆还保持在潮州城被篡改之前的状态,于是便想开口询问。
然而沈老显然是预料到了景页想问什么,提前抬手打断了他,声音沙哑的说道:
“我不知道潮州城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对于我来说,我只是睡了一觉,醒了之后那些该死的鱼脸就全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正常的人脸。”
说到这老人的喉咙里传来了几声古怪的“咯咯”声,景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压在喉咙里的笑声。
紧接着充满窃喜以及畅快的笑声便冲破了他的口腔。
而老人脸上那沟壑纵深的皱纹似乎都在因为这个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配合着笑声不断跳动着。
“我猜肯定跟你们有关系,虽然我这个糟老头子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但这个结果我很满意,起码死之前不用看到我侄子那张恶心的鱼脸了,哈哈哈哈……”
面对老人景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因为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老对于这件事显然也是一无所知。
“难道说只有跟鲛人之间产生直接接触,或者是跟潮州城之间的联系非常深,才会保留记忆?亦或是无法被抹除记忆?”
景页喃喃的自语着,不断在心中轮换着不同的猜测。
一旁沉默的王芸则是看着状若癫狂的沈老,默不作声地将一物置于他面前的桌子上。
而当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这件物品上时,他肆意的大笑声如同被捏住了喉咙一样戛然而止,瞪大着双眼,喉头滚动着,死死的顶着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香囊,红色的布料,用粉色以及其他彩色的丝线点缀在其上的香囊。
它静静地躺在木桌上,回望着老人的注视。
它本该散发出里面存储的香料气味的,但却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散发出让人作呕的鱼腥味。
可老人却像是闻不到这股味道般,长期酗酒导致的酒糟鼻不断耸动着,像是在努力吸纳着这股味道。
但王芸知道,老人并不是在执着于这股味道,而是过于激荡的心迫使他需要更多的空气呼吸。
老人那本就残破不堪的灵魂似乎在见到香囊的那一刻便死去了大半,坚持了四十年的苟延残喘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解脱。
记忆似是飓风拨动的浪潮,将老人裹挟在了其中,将他带回了那天。
景页,王芸,桌子……棚屋中的一切都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只剩下咸腥的味道霸占着舌尖,以及漫天的大雨,还有藏在雨幕中那隐隐约约的红色。
“周……周……”
她的名字如同自带刃口,老人努力了几次却没有将其完整吐出,刺痛感快速麻痹了口舌,迫使他迈动着年迈的双腿代替。
雨幕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大了,即便他往前奔跑着,努力压下粗重的呼吸与骨骼的脆响,用尽全身力气,但那抹红色却依旧是那样影影绰绰,没有变得丝毫清晰。
老人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追逐雨幕中那抹不清晰的红色。
“周……周月莹!”
拼死才喊出的声音夹杂着鲜血从嘴角流出,但老人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嘶喊着。
“周月莹!”
“周月莹!”
“周月莹!”
……
尽管嘶喊声把整个世界都震得颤抖了起来,但它却缄默到甚至没有回声。
“周月莹……你要去哪?”
老人吐尽了肺里的空气,在冰冷的雨幕中化作了白雾,但还没成团,便被老人胡乱挥手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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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怕这白雾掩盖住那抹红色。
“就快了!我就快追到你了!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了!”
就在那里,那抹红色就在那里,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下就能追上她的。
但……
“沈诚!”
一声贯穿颅骨的女子厉喝声洞穿了老人的心,使得他年迈的双腿停止在了某处潮湿的边缘。
可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红色,什么都没有。
老人用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怆痛源源不断地从四肢倒灌进胸腔。
太晚了。
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