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叹息道:“刚才那些不是真的,你放心吧。”
代姬脸上顿时开了花一般,嘟起嘴来,却是带着泪痕的迷人笑脸,便往陆宇身边靠过来。
陆宇忙闭上眼睛说道:“好啦,还真是…光天化日的,快把衣裳穿上再说。”等她穿好了衣服,又问她:“你会写字吗?”
代姬点点头,说道:“当然懂得,那是族内一位长辈教的。”
陆宇望向门窗,确定了都是紧闭着之后,把怀里的帛函拿了出来递给她。
代姬有一些疑惑,仍然问道:“陆爷是要奴婢代你回信吗?那陆爷大可不必将信交于奴婢,你只要将要写的字念出来,奴婢便会为你代笔。”
陆宇大窘,吱吱吾吾地说道:“我写的那个字跟你们这个字不一样,我是要你帮我看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没想到代姬像不能相信一般,又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陆爷的意思…是说你不识字?”
陆宇大拍自己额头,强调道:“不是不识字!是不太能看懂你们的字!”
代姬掩嘴一笑,见陆宇要发作的样子,忙拆开帛函,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
原来玉儿将陆宇所说的向龙阳君等汇报了之后,经过商议,候、章二人也赞同陆宇的想法,决定设计除去朱亥。
龙旭君的影响力确实是惊人,仅一天时间,便查探到朱亥近几日的行程。函中也提到了凌梵在信陵君府中负责照顾其中一位妃子的起居,那正是信陵君最近经常宠幸的妃子。透过这个妃子的口风,他们查到朱亥平时喜欢到大梁城内一间武士行馆,一去便是两三个时辰,经过深入调查,他们发现朱亥正是这间武馆的幕后老板。
大约午时三刻,朱亥来到这里,而在午时之末,有人从这间武馆的后门出去,直接赶去魏王宫。由于只是一日时间的观察,故不能确定是否每日都是这种规律,而且龙阳君已派人在背后跟踪,但由于入宫之后失去线索,故龙阳君在函中要陆宇多点耐心,多等一日,再通过帛函通知。
直到整折帛函念完之后,陆宇才发现代姬的手在发抖,脸上竟没有半点血色。
陆宇柔声道:“你害怕吗?”
代姬抬头望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宇哑然失笑,又问道:“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代姬这才回答道:“代姬不怕,只要能服侍陆爷,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怕。”
那真挚的情感,令陆宇不禁有些心动,心想自己也许是多虑了。
陆宇又道:“在这所大宅里,除了那个小寰和我,其他人你都不可相信,知道吗?”
代姬乖巧地点头。
陆宇吩咐她把帛函烧掉,心想应该找个机会与凌梵或玉儿再核对一下函里面的内容,另一面还要再托凌梵想办法监视代姬,看看是否有可疑之处,这才能消除掉对代姬的戒心。
这也是出于无奈。只剩下几天的时间,绝不能出一点乱,否则全盘皆散。
其实他早在听完她的故事之后,已经在直觉上相信她不是信陵君的人,她是一个单纯的女孩,智商方面也绝对没有玉儿或凌梵那般聪颖。只不过越单纯的人也越容易被利用,往往在被人利用后还浑然不知。
即使她不是信陵君的人,也要防。防的是信陵君派人来接触到她。
不过陆宇没想到要在这府里遇上凌梵真的是非常难。
幸好上天眷顾,在将近黄昏的时候,送来晚膳的人居然是凌梵。陆宇心说一声天助我也,在凌梵放下晚膳要离开的时候及时地引开了代姬的注意力,在房门口抓住机会三言两语地告诉了凌梵。凌梵认真地看了他一下,点头会意,陆宇这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有时想想真像是如有神助,像刚刚凌梵送来晚膳,可能是她故意要过来看看到底陆宇和代姬在做什么?陆宇甚至感觉到有一种正房夫人前来捉奸的感觉。
西门候也不见了一整天,不知做什么去了。平时他总会找借口过来找他,有时是信陵君所派,有时是拉他去寻乐,今日居然整日不见,令陆宇感觉有点怪怪的,似乎他再出现的时候便会有事发生。
果然不出所料,西门候在戌时与亥时交接之时突然来敲门,神色匆忙,说是信陵君有要事要见陆宇,把他叫了出来。
陆宇吩咐代姬早点休息,不必等他,便换上武士服与西门候一同出来。
奇怪的是,西门候不是带他去正厅偏殿,却是直接把他带出了信陵君府。门外的马车早在等候,西门候亲自驾车,陆宇倒是享受了一次夜游大梁。当然这不像旅游般轻松,信陵君如此神秘,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直到下了马车之后,陆宇发现眼前熟悉的那间民房,正是当初西门候带他来见肖正文的房子。门口处有四名武士分成两边把守,如此寒冷的冬夜,站岗显然不是一份美差,幸好陆宇得到信陵君重视,如果成为普通的武士,那可能挨多半日陆宇便会受不了。但门前这四人仍打起十二分精神,从他们的神态看来,如果有什么异常,他们将会在第一时间作出应变。
见到西门候与陆宇,四名武士恭敬地向他们行礼,其中一个又帮他们打开了那道木门。
西门候与陆宇先后走进来,只见信陵君赫然坐于之前肖正文躺着的草床,只不过上面铺了几层精美的兽皮,否则以信陵君这种身娇肉贵的人怎会放低身份坐下来。在他的旁边,正是那一手持武器、一手持火把,面无表情的朱亥。
如果只看这一个方向,别人还会以为自己像要被审问一般,心生怯意。但陆宇知道此刻自己还是安全的,因为他才刚成为信陵君的“新心腹”。
信陵君的对面,两名武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跪着的人。
那房子里的湿霉味道和腥臭的草药味早已消失不见,可能是特意为信陵君所清理。陆宇心里已有一丝端倪,隐约猜到了那个被押着的人的身份。
见到陆宇来到,信陵君面露喜色,然后又转变为怒容,指着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喝道:“还不给本君将事情如实道来?”
陆宇向那人望去,那人衣衫多处破烂,显然是被剑刃划破,血渍斑斑,由于头发已经散开来,遮挡了大半脸,故看不清这人长得什么模样。
听到信陵君开口,不等那人把头抬起来,两名武士已经“帮”他面向信陵君。
陆宇终于见到一张肿了半边的脸。另一边脸虽然没肿,却也都是泥渍,几乎面目全非,只能见到深黑的眼球中反应着火把的光,里面射出一道充满怨恨的眼神,那感觉就像是在看灵异片,只不过那吓人的鬼已经被人压制,动弹不得。
那人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不知是说不了话,还是故意不说话,众人等了半晌,仍等不到他的回答。
这时朱亥突然开口说道:“君上和你说话,你聋了吗?如果你肯老实把事情说出来,或者君上可留你一条全尸。”
那人仍然不说话,却往地上啐了一口血。
陆宇终于知道,他不是不肯说话,而是已经说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