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劝道:“君上勿要劳气,东西都打碎了,粘回去也不是原来的样子,让下人以后小心就好了。”
哪知信陵君转过头来仍是一副怒相,一出口便道:“你是甚么东西?本君骂奴才,也要你来教?”随即又沉默了一小片刻,可能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又对陆宇说:“本君一时气过头,陆兄弟莫怪本君语气重了点。”
陆宇刚才好心劝说,哪知给他一骂,心中无名火起,旋又听他这么说,这口气才咽下去。又问:“打碎的是什么东西?竟惹君上发这么大的脾气。”
信陵君道:“韩国张相爷送了本君四只白玉碗,给这个贱婢打碎了两只,没有重罚已是大赦,只是给本君骂几句,都算这贱婢几世修得。”说着又转头对那婢女骂道:“你知否下世人做牛做马都赔不起这两只碗。”
西门候问那婢女:“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吓得跪在地上一直不敢将头抬起来,听到西门候这么一问,她也没抬头,只是小声答道:“奴婢叫做小寰。”
陆宇先前没听到她说话,此刻听到她的声音,内心顿时一震,这把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信陵君冷哼一声,又说道:“如非陆兄弟为你说话,今天定不饶你。”随后便命婢女把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把陆、西门二人叫到正厅去。
陆宇一边走一边还不时回头去看那婢女,总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正厅里,信陵君命下人递上两套武士服,对陆宇和西门候说道:“每人一件,今晚你二人皆代表本君,任何地方都不能让他人比下去了。”顿了顿,又说道“特别是龙阳君的人。”
二人谢过信陵君,两套武士服都以红色为主,陆宇的那套比起西门候的多了一些玄纹作为装饰,衣服更是采用上等的布料,虽然陆宇对这种材料并不内行,但武士服丝质柔滑,做工细腻之处,现代工艺难以与之媲美。
只听信陵君又对陆宇说道:“如果你在今晚第一场比试耍得漂亮,将直接盖过龙阳君‘大魏第一剑手’的光芒,到时只要本君向大王进言,一切将按着我们的计划而实现。”
陆宇眼角处感受到西门候嫉妒的眼光。如果不是他,本来魏国公主邯郸之行,沿途护送的人选应该是西门候,而且在离开陈郡的时候陆宇已经察觉西门与公主之间那种不寻常的关系,如今却因为他陆宇的出现,把原本“属于”西门候的东西都替换成自己,事事在陆宇之下,若换作自己,不嫉妒才怪。若不是碍于信陵君,恐怕他早已对陆宇兵刃相见了。
想到这里,陆宇暗叫一声不妙。本来在这里就已经没什么朋友,现在还处处树敌。目前是因为信陵君极力拉拢自己,西门候才不得已要忍着居于自己之下,一旦自己公开表态不为信陵君效力,那西门候岂不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自己的敌人。而龙阳君那边的荆杰原来就已经对他不友好,自己必须想办法在离开魏国的时候把肖正文带着一起永远离开,否则要么只能放弃肖正文,要么将在信陵君与龙阳君两边都不讨好,那将会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趁着午后还有些许时间,陆宇抽空继续推敲“阴符七剑”,想研究多一点技巧以弥补自己在剑术中的不足,为今晚的比试作最后的准备。燕人武士不会是什么强劲的对手,唯一的忧虑,是那日在醉兰坊中,龙阳君以一剑逼得陆宇不得不放弃杀死荆杰的杀招,分神来抵挡住这一剑。到底龙阳君的剑术高超到哪个程度?若今晚他提出要与自己比剑,自己必败无疑。
假若不幸,要与龙阳君对战,如果自己选择弃剑认输,‘蛟龙侠’必将在世间除名。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忽然间一念浮起,已有了应战的对策。
这是陆宇来到这战国时代中的第一座王宫。魏国本以安邑为都,后迁至洹水,最后才迁到大梁。陆宇与西门候同坐一驾马车内,随着信陵君一起进宫。没有透过窗口去欣赏这大梁王宫的宏伟,但在停停走走的途中,经过每一道门,都有重兵把守,即使是信陵君的车队,都要通过检查,可见其守卫之森严。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今晚宫内设宴,在平时可能并没有如此密集的守卫。
陆宇有限的古文辨别能力在这里是一个硬伤。进门时两边雕梁画柱,动物倒是能辨别出来,就是文字一个都看不懂。赵、魏、韩三国本源自晋国,其语系与文字应较为接近;魏字结构修长,类似于周所使用的正体。陆宇本想问身边的西门候,又怕让他取笑自己连字都不认得,于是索性不去理会周围的建筑,热闹的王亲贵族也是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殿北最中央的大席当然便是魏王的王席,而两边各设五十余席,又分成前后两席,每席均可坐二人,形成一个双重的“同”字状。越前面的席位,代表着身份地位越高,像信陵君与龙阳君,各占左右前席第一席位,而后席则是家眷与有身份的武士等。再接下去便是由王室内的贵冑大臣、各国使臣一字排开,即使在最尾席,虽然其身份与前面的无法比拟,但应该都是魏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殿中心的宽敞,犹如半个足球场,为今晚的比剑提供了足够的空间。
陆宇有幸与西门候同坐于信陵君身后,而信陵君则与朱亥一席。众宾客陆续入殿,坐落于自己的酒席,不一会便接近满席。
龙阳君与绰约多姿的公主魏明姬盈盈而至,吸引了众宾客的眼球,不少宾客都站了起来参见。一位是魏王的男宠,有着皇宫佳丽都要黯然失色的“美貌”;另一位是魏王的千金,明艳动人,华丽的服饰配上珍贵的首饰,一身珠光宝气更是全场的焦点。两人的随从跟在其后,荆杰亦在其中。龙阳、公主二人坐于同席。公主眼光扫至,望向信陵君席,发现了后席的陆宇,顿时娇躯微颤。
陆宇心想她应该知道今晚的宴会有自己的出现,为何还表现出这种“意外”的动作。
正想着,这魏国公主已经起身迎来,与信陵君打过招呼,客气了几句,最后美目停留在陆宇身上,娇声道:“自葬龙坡一别,本宫还未亲自多谢陆爷,今日重遇,陆爷气宇轩昂,更胜日前哩。”
陆宇见到西门候眼中又闪现出嫉妒的神色,便站起来行礼见过公主,干咳一声笑道:“比起西门兄的功劳,本人功劳甚微,保护公主本是应尽职责,又何足挂齿。”
西门候忙跟着站起来道:“陆兄说笑了,那日若无陆兄,小人又如何将公主安然护送至襄陵?”
信陵君插话道:“二人皆有功,不必在此推托,有你二人如此人才,实为我大魏之福也。”
一声清脆的铜钟声响起,提醒着众人入席。此时宾客皆已到齐,听到钟声,众人纷纷坐入自己席中,由原先的喧哗慢慢变成交头接耳。
钟声再响,接着从大殿两侧中传出两声高吭的钟声,陆宇才注意到在大殿中间的两侧各摆放着一套大大小小的编钟,每套的数量都在百数十件。而编钟旁边各有两位乐师,负责敲击以奏乐。
众人向门口望去,只见十数人组成的一队礼乐队一边配合殿内编钟的乐声,或吹或奏,一边迈着整齐而轻盈的步履,自门口处分成两队,一直走到编钟旁。
陆宇内心无比震撼,心想这大概就是王侯的气派了。
而不用猜也能知道,接着出场的便是在嫔妃们簇拥、数十名近身侍卫随后而步入大殿的魏王了。陆宇知道这魏国君主安釐王乃魏国第六任国君,但其生活荒淫无度,不但男女通吃,与龙阳君的关系弄得“青史留名”,信陵君之死也正是与安釐王的忌才有关。
大殿内除了乐器声,再无任何谈话的声音,所有人纷纷跪伏地上,恭候魏王入席。
侍卫分成三组,一组随魏王步向主席,其他二组同样分散到大殿两侧的酒席后方站岗。
乐停。
众人高呼:“大王万福!”
魏王坐入席中之后,语气平淡却使每个人都听得到:“众卿平身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