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恢复了一些力气后,才再次说道:
“左将军雄姿杰出、德弘雅信,时下虽然遭受窘况,但只需隐忍藏拙,迟早还有复起之日。只是我观刘镇南年迈多疑,膝下长幼失序,只恐不日有萧墙之祸,左将军名重功高,若是寄居荆襄,还需提防蔡瑁、张允等人。。。”
说到这里,戏志才又停了下来。刘备一直待他如上宾,还特意为他寻医问药,他心存感激,本想说如果荆襄萧墙祸起,刘备可以投奔关西,但这些日子和刘备相处下来,他也算是略知刘备的性格,知道他意志坚韧、心怀汉室复兴大业,不是甘心屈居人下的人物,因此干脆就将后话省去了。
“多谢志才指点。”
刘备举起衣袂,擦去眼泪说道:
“事已至此,我已经决定撤军返回南阳了。”
戏志才微笑颔首,放松地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刘备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叫唤了几声。
可刘备的声音落到戏志才的耳中,却像是渐渐远去的风声,病榻上的戏志才皱了皱眉,想尽力收拢还在不断涣散的神思。
在这弥留之际,身躯愈发放空的他想到了许多事情,但能够留在脑海中的真实身影,却只有寥寥几个。
初平三年冬,阎行刚刚打下河东郡,自己醉酒病发,严授给他看病,就说了他旧疾难除,若是再劳心焦思,不出十载,就会有英年早逝之厄。
如今是刚刚进入第十个年头,果然是没有超过十载。
眼下曹军早败,袁绍的军队独力难支,自己联合荆襄解河南之困的使命已经完成,死则死矣,只是可惜了,不能重回阳翟、衣锦还乡,不能够再陪家中的贤妻春游踏青,也看不到阎行扫平群雄、一统北方的时刻了。
只是戏志才随后又慢慢释然。
眼下曹军大败,散兵游勇、豫州黄巾、关西兵马、荆襄军队各路兵马来来往往,身在旋涡之中的阳翟想必也是兵荒马乱,跟当初西凉军入城时扰得鸡犬不宁的情形差不多吧。
自己的孩儿在慢慢长大,自己的贤妻又是那么的聪慧,她一定会悉心培育他们的孩儿,告诉他自家父亲的诸多光彩事迹的。
至于骠骑将军,他麾下文武人才济济,度过了这一劫之后,东出之势再难阻挡,纵观北方乃至整个天下,又还有谁能够阻拦这关西的万千铁骑呢。
想到这些,戏志才嘴角重新挂上了微笑,心中再无牵挂,沉沉地睡了过去。
···
代郡,飞狐口。
开春之后,就在袁军将士以为肆虐剽掠的鲜卑骑兵终究要退走之时,一支鲜卑骑兵有意无意地闯入了飞狐道。
于是黑石岭上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飞狐口的山地上却已洒满了鲜血,关口处杂乱地丢弃了不少石块和木头,关门被沉重的撞锤击破,一大批髡发旃衣的鲜卑士卒欢呼鼓舞,前仆后继地涌入关口,与惊慌失措的袁军兵卒厮杀起来。
尽管他们使用简陋的器械,攻城的方式也很原始,可人心惶惶的袁军士卒还是没有能够抵挡得住这些悍不畏死的鲜卑士卒,在一场短暂激烈的厮杀过后,飞狐口这一处关隘终于沦陷了。
鲜卑大人轲比能手握刀柄,踏着敌人的尸体,傲然登上了鲜血潺潺的飞狐口,看着近处袁军士卒燃起的烽燧,他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随后就下令让苴罗侯、琐奴带人将袁军的旗帜、衣甲收集起来。
苴罗侯没有奉命,他有些焦躁不安地来到了轲比能的身后。
“兄长,我们已经抢够了,为什么还要听信那两个汉人的话,再深入敌境冒这种险?”
他瞥了瞥不远处的裴、解两人,心怀不满地说道。
轲比能听了自家兄弟的话,冷笑一声,没有回头。
“苴罗侯,我打这一仗,可不是因为那两个汉人的话。”
“那春天到了,为什么还不返回我们自己的草场,你看看,光是为了打下这座什么都没有的关隘,我们一下子就死了这么多骁勇的战士。他们本来不应该死在这里的——”
“哼,苴罗侯,你什么时候胆敢质疑我的决断了?”
“我,,,。”
苴罗侯闻言心头一颤,讷讷不敢出声。
轲比能等了一会,才重新转过头来,看着苴罗侯,沉声问道:
“苴罗侯,你说说,为什么我等出身小种,却能够号令部众,反过来击败扶罗韩、步度根那些鲜卑贵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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