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帐门帷幕被掀开时,一道残阳透入帐中,卧在榻上的马超听到动静,也不顾来人是谁,将身躯侧向帐壁,翻身牵动伤口时痛得他直皱眉头,可他还是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入帐的阎行也没有出声,他坐在一张胡床上,看着马超雄健的虎背,默然不语。
“你本可以成为耿弇一样的人物,却偏偏要走邓奉的老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阎行终于开口,他声音低沉,也不知是惋惜,还是痛恨。
“呵呵,我跟他们不一样,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马超冷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因疼痛引起的痉挛让他的面部更加扭曲狰狞。
阎行也终算看到了马超的眼睛,一双无所畏惧、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
“但你终究为孤所擒。”
马超闻言,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是啊,我没料到你竟然会亲自前来,呵呵,我终究还是败了。”
“你还想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马超咯咯地笑出声来,以至于发出剧烈的咳嗽,伤口传来的阵痛再次让他皱紧了眉头。
但是他终究还是忍着疼痛说了。
从他如何放走淳于琼、与河北的袁绍取得联络说起,再说到他借着大闹严府一事洗清嫌疑、蛰伏苦役营,利用腿伤的事实造出跛腿残废、自暴自弃的假象,最后是趁着关西新军入凉平叛的机会,用一把苦役伐木的短斧袭杀军吏,叛逃羌胡。
说完之后,马超睁开眼睛,又得意地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心中只有儿女情长,意气用事、自毁前途的跛腿年轻人成不了大事,所以我骗过了你,骗过了所有人!”
阎行沉默了。
等到马超再次因为大笑发出剧烈咳嗽的时候,阎行重新开口。
“孤确实是没想到,一个年轻人能够有这么缜密的谋划,也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马超露出了嘲讽的神情,他勾起嘴角。
“那你呢,你不也是如此么?”
阎行想了想,难得地点了点头。
确实,他和马超同一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做下了奔袭关东联军粮草、平定河东白波之乱的大事,而且正处心积虑计划着要趁着长安董卓身死的时机,摆脱牛辅等人的控制,全面谋取河东,攫取西凉军遗留下来的巨大政治财产。
仿佛之间,阎行在榻上看到的,是一个面露冷笑的自己。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说了。我都知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呵呵,可我说出来,你敢信吗?”
马超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阎行又等了一会,起身说了一句。
“你知道,其实孤有好几次杀你的机会。”
“是的,在谷口,在槐里,在——呵呵,我都记不清了。”
“但现在,你是想让孤杀你。”
“呵呵,对我而言,兵败就只有战死一途。而且袁绍的大军已经杀向并州、三河,你也只能够杀我了,再迟些,就没机会了。”
阎行呼出了一口长气,他最后看了马超一眼,转身走出了帐篷。
···
怀有身孕的马云鹭匆匆赶来武威,腹中是她和甘陵的第二个孩子,但此时甘陵见到自己的妻子,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他知道,马云鹭是为何而来。
“你就不该来这里!”
“但妾终究还是来了。”
小腹微微隆起的马云鹭看着愁眉紧锁的甘陵,淡然地说道。
甘陵干脆背过身去,负手不看自家的妻子。
“你那个弟弟,这一次犯的是反叛的死罪,已经不是用金帛钱粮就可以赎罪的。你要知道,眼下帐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死。”
“但你却可以为他求情。”
听到马云鹭倔强的话语,甘陵无奈地苦笑起来。
世事变化,他或许可以是当初的甘陵,但阎行已经是贵为骠骑将军,不会是当初的阎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