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帐中彻夜通明,裴姝帐中的烛火也亮了一夜。
天明进食之后,一切如常。东巡的人马继续前往弘农,途经湖县歇息一晚后,在第二天抵达了弘农城。
嘈杂的人马刚刚宿营,就有弘农令匆匆赶来,向骠骑将军禀报,那一团代表祥瑞的紫气,又在弘农境内的秦函谷关遗址上空出现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营中吏士颇为振奋,虽说骠骑将军此行没有点明弘农祥瑞之事,但今日初抵弘农城,就碰上了祥瑞紫气再现的奇迹,这冥冥之中岂不就是上天注定的事情。
于是,一干文武臣属无不激动地簇拥着骠骑将军阎行的车驾出营登高,涌上了离传说中的祥瑞最近的一座山头。
此时那一团象征着祥瑞的硕大紫气飘在空中,还没有退去,夹杂在金黄粉红的多彩霞光之中,尤为引人注目。
亲眼目睹此等壮丽奇观,饶是司马朗、杨阜等人也惊叹不已,更有激动莫名的周良越身众人之前,来到了阎行的身边,拜伏在地,高声说道:
“汉室倾微,海内板荡,万民倒悬,希冀救世之主。明公总揽万机,鞭挞宇内,破李傕,逐韩遂,近来又新破袁绍,攻取并州,可谓无敌于天下。正所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如今又天降祥瑞,此乃顺天应人、千载一时之事,明公乃超世之杰,又岂可久处人下,宜早即大位,振奋士心,告慰上苍啊!”
周良的话如同在湖面上投入大石一样,立马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了天降祥瑞在前,又有了周良劝进在后,一旁其他文武联想起“天子气”、“西方有新天子出”的传言,再加上阎行东巡弘农一事,仿佛间也明白了过来,典韦、阎规、仆骨禄、乌楼棘等胡汉将校,以及孟达、孙资、阎温、张就等僚属佐吏,也纷纷拜伏在地,附和劝进。
有了这些人在前,其他吏士也跟随着拜伏,就连傅干、游楚、法正、杨阜等人虽不愿从众,但眼见着众人如草莽一样迎风俯倒,也不得不下拜行礼,不发一言。
阎行立在一众拜倒的人群之前,眼见着一人冒险劝进、千百人陆续跟从的乱糟糟景象,感慨万千,默然良久。
汉室衰微多时,尽管都城一迁再迁,但丝毫不见中兴的迹象,纵然还有一些忠臣义士死死揣着复兴汉室的最后一点信念,但大多数脱离了汉室天子的人,已经萌生出了新的念想来。
河北的袁绍虽然得不到袁术的玉玺,可这并不妨碍他私下命令能工巧匠雕刻出一枚新的天子玉玺来;许都的曹操虽说打着辅佐天子、中兴汉室的大旗,可朝野上下也有“今之曹操,即昔之董卓”等有关曹操不臣之心的流言蜚语。
同样的,阎行自己麾下也有诸多文武,翘首以待着自家的主公能够早即大位,遍封功臣。
这就如同光武皇帝刘秀刚刚平定河北,就有一大班文臣武将闻风而动,蜂拥劝进的情景。
耿纯苦心规劝刘秀“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时不可留,众不可逆。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大众一散,难可复合。”云云。
似乎只要阎行顺应众望,就能够君臣同心戮力,也能够一扫名位不如袁、曹两家的劣势,大军所向披靡,饮马漳水、兵围许昌一样。
所幸阎行还没有被这些绮思给扰乱了神志,他摇了摇头,苦笑说道:
“诸君何出此言,欲置孤于火上烹乎?”
“将军!!此非臣一人之私请,诚诸文武尽然也——”
正在兴头上的周良见到阎行拒绝,没有气馁,想要继续劝进,但阎行已经勃然变色,厉声喝道:
“此事不可再述,有言者斩,退下!”
此言既出,周良不敢再劝,只能怏怏退下。原本跟随的诸人也意识到了这次劝进并不是“简在帝心”的应时之举,而是周良心存侥幸的冒险行径,连忙告罪退下,一下子山上诸人又变成是在乱糟糟地后退,似乎连天边刚刚振奋人心的紫气也随之黯淡了不少。
有人下山,也有人上山。
阎行原本只想让人请来蔡琰,但最终同行来的还有带着孩子的裴姝、张蕊两女的车辇。
看了拉着孩子下了车的裴姝、张蕊一眼,阎行最终还是转向了蔡琰,他说道:
“昔年孤曾登临北邙山,感叹其山势绵延、峰峦叠嶂,今日又见崤山险峻高峭,不由回忆起了当初的雒阳见闻,昔年旧景已然不在,但所幸旧人却还有一二在侧,索性邀大家共赏矞(yù)矞奇观。”
“北邙虽壮,不如崤函险固。”
看到落日紫气下的崤山巍峨壮丽,一时间蔡琰也有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阎行似乎兴致颇高,他说道:
“大家承令尊之学,才情高迈,观其美景,必有诗、赋以抒雅怀!”
蔡邕的才名四海皆知,与其他专注经典的大儒不同,他的一生创作丰硕,诗、赋、碑、诔、铭、赞皆有过人之处,蔡琰继承父学,才情也是高人一等,那首《悲愤诗》即是明证,只是近些年来,她似乎不再有诗赋创作了。
“妾斗筲之才,恐有污尊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