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到了殊死决战,不死不休的时候,双方战争才会旷日连年,不分春夏秋冬,战斗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方覆灭为止。
马腾军眼下这番围困黄白城不撤的做派,显然就是下定决心,要不计一切代价,一举歼灭李傕残部于此了。
想到这些,李傕的口中满是苦涩,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雄踞关中,虎视天下的一等割据势力,想不到竟然也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不仅坐困孤城,而且连马腾这种手下败将,也能够在自己面前咄咄逼人了。
只是在面对这种山穷水尽的困境时,手下子弟、家眷凋零殆尽、精兵良将损失一空的李傕却提不起任何反抗的斗志来,只能够日复一日地醉卧在这大堂之上,两耳不听堂外的声声号角,选择用美酒女子来消磨时光,让自己变得麻木,忘记这周边格格不入、痛苦异常的一切。
只是在酒色的虚幻极乐中再如何逃避,也终究不能避免现实的到来,酒醒之后的李傕依旧会模模糊糊地询问内外军情,然后再在酒水中咒骂和抱怨,直到酒水再次将自己浸醉为止。
至少在王昌看来,李傕今日的询问,和往日心血来潮的询问,并无两样。
“城中的军粮还能再支撑几日?”
“将军。。。”
“额,几日都支撑不了么?”
“将军大概忘了,早在上个月,军中的将士们就已经在屠杀战马充饥了。”
王昌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坐在堂上的李傕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隐隐约约记起来,王昌说的,似乎在上个月前自己已经问过了一次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那,,,先扶我出去吧。”
李傕张大了嘴巴,侧着耳朵,过了许久才总算承认了这个醒来后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他出人意料地下令,竟然想要王昌搀扶着身体乏力的他,出到堂外去看一看。
在往日,得知了城中形势愈发恶化之后,李傕只会让王昌再去给他找酒来,用酒水来帮他重新忘记这一切。
“走,去看看。”
有种莫名预感的李傕挥挥手,挣扎着起身,王昌见状连忙伸手过去搀扶,李傕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声,就挺了挺身躯,向着堂门迈去,虽然他的盔甲、兵器,都已经不在身上了。
可惜,走到大堂门口处的李傕,这一次来不及再走到外面去看看,就听到了刺耳的号角声,这种刺耳的号角声,比起往日来,更加密集,也更加接近了。
“将军,这——”
王昌听出了这种号角声潜在的危险,他脸色瞬间大变,想要手持长矛,冲出去查看,但却被突然冒出力气的李傕紧紧抓住了。
“不用急,听这号角声,还只是在城门附近。”
李傕笑着说道,顿了一顿之后,又淡淡说了一句。
“这次你还得再给我找些东西来,我要够多的美酒,还要更多的干柴草。
黄白城中已然大乱,饥肠辘辘的守城将士已然放弃抵抗,打开了城门,将蓄势以待的马腾军放进了城中。
城中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有的人在四散逃跑,有的人则跪地求饶,也有的人选择顽力抵挡,但却没有将士跑来府邸向多日不再接见下属的李傕禀报,更没有人会调转方向,奋不顾身地跑到府邸来护卫李傕。
马腾军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杀到了城中,马超甚至亲自率军冲到了李傕的府邸外。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预想中会退守府中、顽强抵抗的李傕卫队此时消失无踪,只有深宅大堂中,冒出了跳跃的火苗和飘摇的黑烟来。
李傕在王昌陆续搬来许多干柴干草后,只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你也快点逃命去吧!”,就转身再也不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入到了大堂之中。
王昌愣了一愣,听到了逐渐逼近的喊杀声,他噙着泪水,朝堂中拜了一拜后,就匆匆忙忙地向其他方向跑去。
此后,在来到府中的,就不再是忠贞刚直的王昌,而是手持兵刃、杀红了眼的马超等人了。
只是,让马超格外郁闷的是,堂内的大火已经燃起,烟火缭绕,烟雾呛人,士兵再无法冲进堂中,他只能够眼睁睁透过跳跃不定的火苗,看到了堂上有一个被烈火吞噬的身影,如鬼魅般悲叹嚎叫着:
“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头毛堕落魄,飞扬百草头。今日乃公去矣,就助尔等竖子在这乱世间扬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