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城墙下,张杨立马就自己手下的司马杨丑喊到了身边,他看着杨丑说道:
“今日这些在城墙上防守的士卒,都给我撤下来,城头上的布防,都换上你所部的兵马。还有——”
这个时候,张杨特意压低了声音,多疑地说道:
“还要小心眭固的黑山降卒,他们势穷来投,新降不久,不可轻信,莫要让他的士卒靠近城门。”
去岁袁绍的河北大军清剿境内的黑山贼寇,大举搜山清野,杀了于毒等贼首,眭固势穷,不得已带着残部,投奔了邻近河内的张杨。
杨丑连忙谨慎应诺,张杨近日因为援军不至而忧愁烦恼、心绪不宁,刚刚又马不停蹄,急匆匆赶来城墙。
此时在白日照耀下,也感觉口干舌燥、昏昏沉沉,又陆陆续续说了几句之后,就上马离开,带着亲卫返回城中的官寺。
而待到张杨走后,一直埋头接受张杨训斥的杨丑才慢慢抬起头来,他看着绝尘而去的张杨背影,看似恭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诡魅的邪笑。
···
心绪不宁、疑神疑鬼的张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的危险已经迫近,而率领大军返回大阳的张济则终于明白了,为何有战船,还有敌军突然袭击了自己囤积在陕县的大军粮草了。
河东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已经在皮氏等地修筑船坞,并建造了数量不详的多条蒙冲战船,这些战船就是在那一夜顺流而下,突然袭焚毁了浮桥,割断了大河两岸的联系。
当然,仅仅依靠这些战船,以及每条蒙冲战船上的几十名舟师人员,也只能够利用水上的优势,焚毁浮桥,还有击毁张济用来运粮的舟楫罢了,是对张济有两千精兵驻守的粮仓构不成实际威胁的。
可问题就在于,随后还有大量的舟楫让一只精锐兵马登上了河岸,趁势进攻军心不稳的陕县粮仓。
最后,那些攻入陕县临河粮仓的兵马,一把火,毫不留情地烧毁了弘农的二十万斛粮草,也烧毁了张济大军的唯一生路。
张济一开始还不明白就算河东能够利用水中的优势,运送兵马避开自己陆地上城邑的守卒,可是河东又哪里来的这样一支精兵,用来大费周章奔袭自己的粮仓。
直到他听说身在华阴的段煨趁着弘农郡中大乱之际,也突然发兵,击败了自己留在湖县用来戒备西面的五千兵马后,才彻底恍然大悟。
这支夜袭自己粮草的精兵,就是段煨派出的精锐人马。
有自己大军在弘农的一日,一河之隔的河东就需要时时戒备着邻近的强邻,身处华阴的段煨就需要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守着一城之地,做出人畜无害的样子来。
但他们两人的内心,都无时无刻不想要解决身边的威胁,取张济而代之。
也许,早在自己以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阎行也偷偷联络上了华阴的段煨。
两人一拍即合,一方出船,一方出兵,这才在重重迷雾之中,上演了一处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大戏来。
张济想要段煨那张看似人畜无害、只欲守土安民的笑脸,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懊悔自己后知后觉,让身边的贪狼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袭得手。
而作为后知后觉的代价,张济攻入河东的大军也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想要继续前进,有阎行亲率兵马,死死抵挡,想要后退,大河上又有巡弋的河东舟师,而弘农境内,还有已经獠牙显露,想要择人而噬的段煨兵马。
为了避免军粮断绝之后,大军在河东彻底崩溃,张济不得不趁着军中粮草还能支撑数日的最后机会,立马往大阳撤退,想要渡河返回陕县收拾残局。
一路上,张济为了封锁消息,扣押了五六骑从大阳、从陕县方向而来的告急求援的使者,到了后面,为了稳固已经开始动摇的军心,张济更是派出张绣领着精骑,在大军之前远远开道,一遇上有告急的使者,立即射杀,绝不能够再让一骑告急的使者,驰入大军的视野之中。
就这样,张济领着军心摇摇欲坠的大军,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大阳城。
只是将大军领到了大河边上的时候,张济也迎来了撤军的第一个大难题。
如何将麾下的大军,安然无恙地渡过河去?
大河上,还有潜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出现的河东舟师战船,会趁着自己大军半渡的时候,突然出击,像截断浮桥一样,将自己的大军在水上截断成两截,然后北岸的阎行,南岸的段煨,就会像饿狼扑食一样出现,恶狠狠地扑过来,从两岸将自己的孤立无援的大军彻底吞下。
之前渡河的舟楫,已经在那一夜里,被河东舟师焚毁一空,就算再临时征集船只,也凑不够足够的船只来使得大军能够渡河,摆在张济面前的,只有铺设浮桥,捆扎皮筏、木排,才能够使大军得以渡河返回陕县了。
而且速度还必须要快,军粮被烧毁的情况,随着大军抵达大阳之后,已经再难隐瞒下去,必须在军粮断绝、军心崩溃之前,让大军返回到陕县去。
就算事实已经成为不可能,可能够渡河争取挽回多少兵马,就必须挽回多少兵马。
张济已经开始下令麾下士卒,夜以继日地砍伐木材,修建木排、皮筏,还有铺设浮桥需要的木罂。
他们要争分夺秒,抢在河东兵马恢复调整,追上来扑咬之前,渡过面前的这一道大河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