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看到樊稠还跟昔日在董营中一样,一派粗鲁武夫的模样,对自己仍然以同僚呼喝,毫无顾忌到坐在他面前的,乃是如今贵为车骑将军,持节督领诸将的自己,他心中也有了火气,当下也懒得解释劝慰,冷冷说道:
“马腾无故起兵作乱,右扶风的兵马糜烂不堪,一触即溃,连连丢失城池、土地,你倒还来问我缘故!”
“我扶风兵马糜烂不堪?笑话,马腾不过是我昔日的手下败将,如今只是偷袭得手了我几处城邑而已,可是我却听说,是马腾有私求于你不获,这才恼怒出兵的,可有此事?”
黑红着脸的樊稠听到李傕的冷言讥讽,更是顿时暴跳如雷,他戟指堂上的李傕,跺着战靴咄咄逼问道。
李傕面对樊稠的逼问,眉头一挑,毫不客气地反击说道:
“马腾之前遣使来长安,向我索要五十万石粮草,纯粹是寻隙挑衅,他一介叛卒老革,寸功未立,得封征西将军,已是万幸,还敢向我索求无度,如此妄人,我为何要给他粮草!”
“所以他就借此理由,起兵攻打我右扶风,连陷武功、美阳,斩杀我麾下的守卒,掳掠我治下的百姓人口!”
樊稠的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佩剑,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傕。
李傕闻言连连冷笑,心中讥讽道,若不是你贪恋长安的财帛女子,迟迟不肯奉命镇守右扶风,哪里会有今日这种处境。
两人针锋相对,眼看就要撕破脸皮,跪在在一旁席上的李儒见到二人龃龉不断,已经不能好好坐下商谈,也只能够一改刚刚的缄口不言,起身劝解说道:
“樊侯莫要动怒,马腾居心不良,索要粮草纯粹只是为了寻衅挑起争端,其人必定早有谋划,否则也不敢擅自起兵,大肆入侵我三辅重镇啊!”
说完之后,李儒又转首向李傕说道:
“马腾一路东来,气势喧嚣而上,兵锋所指,远不止右扶风一隅之地,其人垂涎关中之心日昭,自北宫伯玉、李文侯作乱以来,凉州战乱不休,郡县割据、羌胡纷起,凉州各地不服王化久矣,而凉州的骑兵,更是多次入侵三辅,君侯坐镇长安,护庇朝堂安危,也不得不防啊!”
李儒好言转圜调解,想要劝说二人平息胸中的怒火,一同坐下商议军情对策,樊稠还是黑着脸,冷哼一声,没有接话,李儒只好掉头使眼色,请求李傕帮助。
李傕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顾全大局,起身说道:
“李侍中所言极是,此事非同小可,马腾兴师动众前来,必定不是单纯只为了挟私报复而来,我已经派人去召后将军前来商议军情,可稍等片刻,一同入座商议。”
后面这话是说给樊稠听的,也算是给了樊稠一个台阶下,樊稠想了想,也就闷声不响地入座,按捺着心情等待着郭汜的到来。
顷刻,被李傕派人召来的郭汜这才姗姗来迟。
和樊稠一样,郭汜奉命出镇左冯翊,他也只是分出兵马前往驻守,自己依旧带了兵马停驻在长安周边,既是出于对长安城中财帛女子的留恋,也是贪图着朝堂上的显赫权势。
可他的境内虽有零星的羌人叛乱,但却没有发生大的战事,因此这次马腾起兵入侵,只有他最为气定神闲,左冯翊与右扶风之间还隔着一个京兆尹,任凭马腾兵马如何猖獗,只要没能够击败樊稠、李傕,就暂时还闹不到他的驻地上去。
他入到堂上,虽然也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但李傕、樊稠都猜出了他心中的那点心思,樊稠依旧生着闷气,别过脸起不说话,只有李傕还泛起笑脸和郭汜寒暄,尔后郭汜才不慌不忙地进入到自己的座位上。
“诸位,武威马腾原本割据在陇右,是去岁趁着我等进攻长安之际,才率军入到了右扶风,彼辈本不足道,朝中封其为征西将军,令其戍守郿县以西,与凉州的韩遂等人互相牵制,不料今岁入夏之后竟然骤然发兵,攻陷了右将军驻地的城邑,而且所图叵测,兵锋已经抵达槐里,恐有染指长安之意啊!”
李傕看到重要人物到齐,虽还少了贾诩,但也不再赘言,直接就将右扶风的情况说明,指出了当下马腾出兵的意图和对长安朝廷已然构成的威胁。
右扶风的军情内容,身处长安的郭汜在来时就已经知道,他脸色淡然,随意把玩着自身佩刀的刀柄,懒洋洋地问道:
“那依车骑将军所见,我等该如何应对?”
“自然是要即刻出兵,驰援槐里!”
樊稠抢先开口,他一拳敲打在他面前的案几上,发出了一声巨响,他早就知道李傕、郭汜二人有意借着这个机会削弱自己的兵力,故而气愤地先吼了出来。
李傕被樊稠抢了话头,脸色难看,只是他刚刚已经和樊稠有过争吵,这个时候却是不好再不顾身份讥讽樊稠,搅乱了今日商议军情的事宜,他看着有意作壁上观的郭汜说道:
“马腾身负圣恩,却罔顾法纪,骤兴刀兵,攻掠城邑,乃是叛乱之臣,不可不除,而槐里乃是右扶风治所,槐里若失,三辅震动,长安恐有临敌之危,故而如后将军所言,应由朝廷下诏,立即发兵,驰援槐里,击灭马腾。”
郭汜玩味地勾起嘴角,说是朝廷的诏令,可还不是李傕授意李儒、贾诩草拟诏书,再盖上玉玺,然后用来调度诸将的一纸命令,他故作犹豫地说道:
“听说马腾兴兵十万,又有西羌各部相助,这敌军势大,又情况不明,恐怕不好骤然出兵吧?”
“马腾不过是一寄食草间的老贼而已,有何声望号召西羌各部,其所部兵马不过三四万,又何来十万之众,郭阿多,你托言推诿,莫非是想坐壁上观不成?”
马腾起兵,右扶风首当其冲,樊稠麾下人马接连折损,他早就已经焦心如焚,如今看到郭汜还想要寻找借口推托出兵事宜,当即拍案而起,厉声喝破郭汜的心思来。
郭汜被樊稠当众揭穿心思,也瞬间拉下脸来,他低着头,眼光狠厉,脸部的刀疤跳动几下,不怀好意地说道:
“若不是有人丧师失地,又何来会造成今日马腾势大的局面,我为诸君顾虑周全,谨慎谋划,可樊将军却以小人之心度我,那今日的商议,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