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固原本上前一步,就要出言,不料竟有人又抢先一步出言建策,一时间使得卫固处境颇为尴尬,进退不得。
卫固面带愠色,转首看了一下发出声音的那一位郡吏,原来是王邑的主簿。
主簿一职,品秩虽低,但胜在与太守亲近,权重则位高。加上如今海内板荡,道路不靖,朝廷任命的郡丞久不到任,主簿就宛如郡丞一般。有时候,主簿的权力还要高于功曹、五官掾等郡府右曹。
而主簿往往都是由太守的亲近之人担任,河东郡也不例外,这位主簿并非如卫固、范先等人一样,是为王邑所征辟的河东豪族、大姓,而是跟随王邑赴任河东的幕僚文吏。
碍于王邑的颜面,卫固没有发作,往后退了一步。
那名主簿也开始出言:
“如今河东北境有西凉兵盘踞,皮氏大城又被西凉军占据,龙门要津沦入敌手,想要将西凉军拒之郡外,已不可为,与其处处设防,空费兵力,不如坚壁清野,收缩兵力固守安邑。”
“西凉军远来,凶悍轻剽,利在速战。只要我等搬空城邑的府库,割完地里的谷物,将来不及搬走的粮食和林木一同焚毁,那西凉军就无法在河东一地就食。”
“只要没有郡府的粮食赈济,河东北境撑不了几日,而那些白波、流民被降服不久,一旦饥寒交迫,定然揭竿再起,到时候北境刀兵再起,盘踞的西凉兵忙于镇压民变,又岂能够南下与我等为敌。”
“而东来的阎艳本部,就算渡河得了南境的几座城邑,可城中无粮,野外之谷尽毁,势必不能久持,我等以逸待劳,坐守坚城,待其饥寒退去,再衔尾追击,定能大获全胜!”
说到这里,那名主簿看了看王邑的脸色,继续补充说道:
“若是府君担忧据守安邑,势孤力薄,可派遣使者往河南地,听闻关东州郡共推河南尹朱公为太师,移檄海内,共讨李傕、郭汜之徒,朱公乃汉室忠贞之士,定会引兵来援河东,到时内外合击,何愁西凉军不退。”
这名主簿为王邑谋划的退敌之策,显然要比范先的大募材勇,据守河津的计划要明确可靠得多,但卫固、范先等人未曾听完,却是已经蹙眉,忍不住要出言喝止了。
这计谋,完全是为了王邑个人保有河东着想,何曾考虑过河东人和他们这些大姓、豪族的立场。
若是依照这名主簿的计策,就算能够击退西凉军,河东南境一地也要被毁坏殆尽,身为外任的太守和主簿,或许能够狠下心来,但卫固、范先等河东大姓、豪族又岂能够自毁长城,采取如此行径。
“府君,此计万万不可行!”
卫固连忙上前,阻止了郡府主簿的献策。
王邑看着急忙上前的卫固,出身询问:
“那卫掾部以为当如何呢?”
当王邑向卫固询问对策时,称呼的是“卫君”,如今则以五官掾的职位相称,这是在提醒卫固,莫要忘了自己在郡府中的职务,一味蝇营狗苟,只知为乡人牟利。
卫固能感觉到了王邑的不满,但他如今不得不出言。
“府君爱民如子,又岂可轻弃河东百姓,两军争雄,士气为先,又怎能够弃守河津要道,自毁仓禀,示弱于敌,徒长敌军士气呢?”
王邑听了卫固的话,不置可否,转身又上了主位。
卫固却不能够退缩,自顾自说道:
“故而固以为,退敌之要,还是在于固守各河津要道,阻遏凉州歩骑推进,至于主簿其余所言,与在下所思,颇多契合,固并未异议!”
作为河东的大姓,卫固自然不能赞同收缩兵力,弃守诸多南境城邑的做法,那无疑将卫氏根基所在的南境毁于战火之中,但对于郡府主簿所言,断绝北境赈济粮食,诱发白波降卒骚乱,联结河南的朱俊,内外合击阎行的西凉军等计策,却是与之所见略同的。
王邑听完卫固的话之后,还未发言,范先又已经撺掇其他河东本郡的掾史,一同下拜请求,向王邑施压。
“我等皆是河东之人,愿为府君、为河东死战退敌,还请府君明鉴,拒敌于外,莫要弃守河津要道,置河东士民于水火之中!”
“请府君明鉴,拒敌于外,我等愿为府君死战!”
范先率先出声,其余的郡府掾史随后跟进,声音高涨,直逼王邑的耳中。
王邑听着郡府掾史的劝谏,苦笑一声,若是自己不管不顾,应征入朝,难免会遭受阎行的毒手,可若是据守河东,这些河东大姓出身的郡吏,又为了自家族中的利益,不愿坚壁清野,死守安邑坚城。
两难之下,王邑也只能够妥协接受了拒敌于外的策略,选择一面分兵紧守汾阴、蒲坂、闻喜等城邑,一面断绝北境的粮食赈济,诱发北境叛乱,同时又派出使者,紧急向中牟的朱俊请求援军。
···
数日后,左冯翊夏阳。
此时在岸上,阎行已经集结了一万五千歩骑,准备渡过大河,进入河东郡。
光靠夏阳一地的河津渡口所搜集来的舟楫船只,就算一昼夜渡河不歇,也不可能将阎行麾下的这一支大军,尽数摆渡到对岸的汾阴去。
最多也只能够,将军中一部分精锐部队,先渡过河去,控制对岸的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