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点点头,并无回避。
“如君所言,此次前来,乃是艳有私求于君耳!”
前汉七国之乱时,周亚夫临危受命,率军平叛,从军的列侯封君军资不足,也只能够向长安的“子钱家”借贷,那些“子钱家”还因为关东战场的局势还不明朗,吴楚联军的气势如日中天,而不愿借贷给列侯封君的军资,只有一家无盐氏高瞻远瞩,敢于赌国,借贷给了周亚夫军中的列侯封君,为此战后的无盐氏也获得了得息十倍的暴利,一举跃居为关中巨富。
安邑卫家在河东可谓树大根深,家族中的子弟不仅多有在郡府、县寺出仕为吏的,而且卫家在河东各地也购置有田园家宅,还间接插手河东盐铁的出产、贸易,除了庄园之中的工坊和诸如粮食、布帛等大宗物品的交易,卫家同样也涉及“子钱家”的借贷生意。
阎行如今就像那些借贷的列侯封君一样,要向卫家这个河东最大的“子钱家”借贷粮食,以补充军需粮食的不足。
面对阎行的坦言,坐在上首主位的卫固虽然依旧言笑晏晏,可是笑容已经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原本想好的试探措辞此时反而变得没有用处了,所幸在阎行等人来前,他就已经和其他三位请来的族中主事通过气了,现在卫固不好直接开口,接下来的话就要交给他们来说了。
卫固朝其中一位主事使了使眼色,那名主事立马会意,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朝阎行诸人说道:
“既然阎君都亲自前来,那我等也不瞒诸位了,这粮食,并非我等不卖,实在是数量过于庞大,族中一时也凑集不齐——”
卫家的底细,负责联络卫家的刘乔这些天也没少在打探,一看这名卫家的主事想要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推脱,他当即出声接话,打断那名主事的谎言。
“安邑大姓,家赀殷富,以卫、范两家为著,贵家在河东各地的购置的田产,已经依附在贵家门下的田亩,又何止千顷,再说自白波之乱以来,安邑各家争相囤积粮食,如今贵家莫说是数万石粮食,十万石以上的粮食对于贵家而言,也不在话下了吧!”
这名卫家主事的谎言被探知一些卫家底细的刘乔戳破之后,他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假意推脱的谎言却是说不下去了,另一名卫家的主事见状,连忙接过话头,他口中不怀好意地说道:
“让诸位见笑了,鄙族之中虽然稍有余粮,可是诸位也知,如今四方兵戈不止,粮价亦居高不降,若按市价贩卖,虽说可以借贷给诸位一部分,可余下的部分,只怕也不是诸位当下可以承受的!”
虽然河东的粮价还没有像关中之前的粮价一样,犹如天价,可是同样也不便宜,如今一石粮食,也在五百钱到千钱之间波动,以五万石粮食计,最便宜的价格也要两千五百金,这笔厚资也确实不是阎行现下能够径直拿出来的。
不过刘乔之前已经和阎行商议过了,他笑了笑,从容说道:
“此言差矣,虽说粮价居高,可若是分批交付,以一半购买,一半借贷计算,我等还是能够支付得起贵家的价钱的,至于借贷的粮食,绛邑、临汾两地也已经在抢种粟米、豆菽,秋收之时,我等也能够一并还上!”
听了刘乔从容应对的话,那名不怀好意的卫家主事的话也说不下去了,上首的卫固看到阎行等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单纯依靠这些主事使用一些寻常的伎俩,确实是很难达到原本想要的目的,这个时候他不得不亲自出马,哈哈一笑,说道:
“阎君见笑了,若只是粮食的事情,我卫家虽家赀微薄,可阎君都开口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实在是借粮此事,碰在此时,关系重大,故而鄙族不得不慎也!”
“愿闻其详!”
刚刚阎行听任刘乔拆穿卫家主事的谎言,化解卫家主事的刁难之后,见到卫固总算亲自出马商谈,他也缓缓开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卫固见状收住笑容,清咳一声,第三名卫家主事在座中,向阎行诸人恭敬行了一礼后,才开始说道:
“诸君,鄙族之中,虽然稍有余粮,可是如今不仅河东北境有白波肆虐,河东郡的南边,关东州郡的兵马也已经攻下了雒阳,威逼陕县等地,各地粮食有市无价,安邑各家稍有余粮的,也无不囤积粮食,以待不时之需,鄙族丁口众多,其下又归附有不少佃户、庄客,这人丁消耗的粮食,实在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卫家和范家多有往来,一些贸易事宜上还需要仰仗范家相助,可是阎君,你也知范家与君之事,若是鄙族贸然出手,与范家交恶是小,连累阎君之事,只怕悔之晚矣!”
这第三名卫家主事除了大吐苦水之外,还拉扯出了阎行和安邑范家交恶的事情,阎行耐心地听完卫家主事抛出的苦衷之后,也点点头,像是认同他的话一样。
今日之事,阎行在来之前,早已预料到,商贾之事,本来就是坐地起价、讨价还价的事情,哪怕是大姓卫家,涉及到自家的利益时,也是斤斤必较、锱铢必较,只是卫固碍于自家的大姓身份,没有亲自下场叫价而已。
卫固等人从一开始的欲迎还拒、暧昧不明,就是为了在接下来的讨价还价中占据优势乃至主导地位,而现在,也该是看看卫固等人心中的意图了。
阎行挑了挑眉,望向卫固。
“若是贵家能够以粮相资,襄助绛邑、临汾两地军民,艳不胜感激,卫君若有所需,不妨直言,艳必坦诚以待!”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