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郭太原本还打算今日再驱动大军进攻半日,吸引住守城士卒的注意力,就能够让己方的地道成功挖过城墙,进入城中。
然后再等到夜里,防守一整天的守城士卒筋疲力尽、酣然入睡之际,挑选精兵从城外通过地道,偷偷进入到城中,里应外合,一举攻陷临汾城。
可现在,挖掘地道的己方士卒、工匠死了一大片,再想要继续挖掘地道,短时间之内,已经无法实行了。
因而,当日的白波军虽然明明已经整装出营,准备再次进攻临汾城,可列阵了半天之后,迟迟没有攻城,反而又陆续退了回去。
站在城头上,静静看着城外白波军陆续撤回营中,曹鸢却没有像身边的将士们那样,或感到欢欣,或感到庆幸。
“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郭太的地道运兵之计被己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截断破坏,死了不少士卒,曹鸢可以肯定,郭太此时一定暴跳如雷,可他在怒火攻心的时候,却没有因为暴怒而强行进攻,而是在慢慢看清了攻守双方的形势之后,果断放弃了强行进攻,理智地选择了撤退。
这样的敌人,才是真正的棘手,这个郭太,能够纵横河东、太原数地,在官兵的围剿下,不断坐大,甚至壮大到了反过来攻城略地、击败郡兵的地步,可见其人也是一个草莽豪杰,不可以将它当成寻常草寇山贼来看待。
之前估计了白波军的战力之后,曹鸢就与阎行约定过,要将临汾城守上半个月,挫伤反攻而来的白波士卒的锐气,然后再和阎行的大军里应外合,一同出击,大败白波军。
而现在看来,哪怕白波军不计伤亡,全力派遣士卒挖掘城基,只要曹鸢防守得当,继续坚守临汾城、挫败白波士卒的士气,凭借城中的粮食和兵力,大可和城外的白波军再拉锯大半个月。
可是,曹鸢不信郭太会看不出他们这一方的打算,如果白波军再像他们今日一样,果断撤离临汾城,不再大量聚集兵力来和阎行一方的兵马对决,而是采取以往的游击流动战法,那么自己一方反过来,就变得被动,要去彻底消灭白波军,就要和人数占优的白波军进行拉锯和消耗。
这一点,不仅是打算既要守住临汾城,还要消灭白波主力的阎行不愿意看到的,也是身为河东人之一曹鸢不愿意看到的,他的家乡平阳,如今还控制在白波军的手中,战事一旦旷日持久,依照河东郡如今南北遭受威胁的局势,只怕阎行一方,还真不一定能够拖得过可以流窜四野的白波军。
那么,自己此时向汾水另一边的阎行,传达进攻的信号,是否又是适当的?
曹鸢陷入到了犹豫之中,这个决断,比起守住城墙来说,还要更加困难。
眼下城外的白波军虽然士气受挫,但是主力未损,此时发动进攻,还是有极大的风险,可若是不发信号,再拖延下去,一旦让郭太将白波军的主力撤走,那只怕日后的战事,就要更加难打了。
想了许久,曹鸢才终于下定决心。
“点狼烟!”
在曹鸢的命令下达之后,三道狼烟在临汾的城头上,一同升起,直冲云霄,远远望去,就如同三根擎天黑柱,煞是壮观!
而城外的白波士卒也看到了城头上的狼烟升起,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以往白波士卒攻城凶猛的时候,也不曾见过,城头上的守城士卒,点燃过告急的狼烟,可现如今,己方不发动攻城,反而是守城的对方急忙点起了狼烟,而且一点,就是三道。
白波士卒很快就将看到的城头上这一幕,禀报给渠帅大帐中的郭太,怒火刚刚压抑住的郭太在得到了这一情报之后,愣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带着韩暹、胡才、杨奉等大小渠帅,一同快步冲出大帐,来到军营的空地上,远远向临汾城眺望,果然,城头上,真有三道冲天而起的狼烟,笔直粗壮,直冲云霄。
“真是奇了怪了,往日我等攻势如潮,可城头上的守军却雷打不动,今日我等暂缓攻势,可这城头上,反而出现了告急的狼烟,啧啧啧!”
胡才看着城头上那三道狼烟,啧啧称奇,韩暹、杨奉面面相觑,也没有能够看明白这城头守军的心思,而郭太则紧紧盯着这城头上的三道狼烟,过了许久,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笑得身边的韩暹、胡才、杨奉等人莫名其妙。
“好啊,这临汾城中的西凉军,侥幸小胜了我等几仗,竟然胆大如斯,不仅不怕我等继续攻城,反而担忧起我等撤军逃窜了!”
“大帅的意思是——”
胡才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郭太问道。
郭太冷笑一声,指着城头上的那三道狼烟说道:
“这厮,哪里是什么告急的狼烟,这乃是约定汾水东岸的西凉军,共击我大军的信号啊!”
“啊?”
胡才等人无不惊愕出声,西凉军虽然精锐,可是听说他们的都城雒阳都已经被关东州郡的讨董联军攻陷了,他们后方都自顾不暇,前线能够有多少兵马,撑死了不超过两万,而他们的白波军号称有十几万之众,其中的精壮就有五六万人,现如今大多数的精壮就集结在这临汾城下。
城中的守军利用坚城,若是不出战,那还勉强能够多支撑一些时日,可若是和他们在旷野决战,就凭他们那么一点兵力,如何能够与人多势众的白波军争雄。
白波军之前和牛辅的西凉军也打过几仗,眼前这些西凉军虽然比牛辅的西凉兵守城要强上不少,可若是论起野战来,白波军还真不相信,这些西凉军能够比起牛辅亲领的西凉铁骑还要厉害,竟能够以少敌多,击败白波军的主力。
郭太的心思,和胡才、杨奉等人想的也差不多,他笑笑说道:
“立即加派军中斥候,沿河哨探对岸敌军的动静,彼方虽然有舟楫之利,可以择选河岸,大批渡河,可我军人数远远多于对方,只要及时发现对方动向,我再以大兵临之,推搡也能够将他们那些兵马推下河去!”
“哈哈,就把西凉军那些不识水性的旱鸭子,尽数赶入到汾水中去,将他们都喂了汾水中的鱼虾!”
韩暹听到了郭太的豪言壮语,也随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杨奉、胡才等人也附和着郭太,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主动出击的西凉军,在他们的眼里,已经是漂在汾河水上的一具具的无头尸体。
郭太等人在大笑之时,并不知道,汾水对岸确实有一支西凉军已经渡过了汾水。而更远处,还有更多的被甲持兵的士卒在往河边聚集,他们的呐喊声响彻云霄,汇聚成了一股洪流。
“兵甲已备,战鼓催人,汾水汤汤,壮我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