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徐荣否决了徐琨的迂回背击的策略,驻马在山丘上的诸位将吏一时无言。
沉默了一会,还是与曹军前锋交过手,知道一点曹军虚实的李蒙,沉吟着说道:
“将军,叛军的兵马虽多,但却是各树旗帜,这分明就是临时纠集的各路乌合之卒,我军可以用步卒牵制中军,然后用铁骑,轮番冲击其两翼人马,凭借我西凉兵马的精锐,定能够击破当面结阵的叛军。”
面对李蒙的建议,徐荣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指着曹军军阵的左右两军,说道:
“你看,叛军故意将重兵布设在两翼,就是要防止我等的骑兵迂回和侧击,如果我等将骑兵也布设在两翼,且不说叛军的中军安稳如山,可以从容调度、伺机反击,但就骑兵轮番进行冲击,确实可以击溃叛军左右两个大阵,可如此用兵,纵然胜了,也是要损失惨重,智者所不为,此计亦不可!”
“这——”
李蒙被徐荣反驳之后,一时也也跟徐琨一样,哑口无言,山丘上的诸位将吏又陷入到了一阵沉默之中。
看见自己麾下的将吏没有要发言的了,徐荣将眼光投在汴水边上的叛军阵型之上,过了半响,他才嘴角上扬,悠悠说道:
“叛军如此布阵,又以军中辎车为前拒,是欺我等西凉兵马不能步战乎?可惜,我西凉兵马乃是天下骁锐,上马能够杀敌,下马也依然可以突阵,叛军的这番打算却是要落空了。我意,骑卒下马步战,击破叛军军阵!”
“啊?”
周围的将吏听到了徐荣的话,顿时发出了一阵惊讶声,西凉兵马之所以能够屡屡击破关东的兵马,靠的就是劲马驱驰,突阵破敌的,如今徐荣竟然想要下马和叛军步战,这不是以己之短,去对抗他人之长么。
一直冷静观察,默然无语的阎行听完徐荣的话,略微想了想,他倒是很快明白了徐荣如此做的目的。
首先,因为曹操带着兵马提前进入战场,所以他有时间可以从容布阵,这三万人马结成的大阵,对于后发而至的西凉兵来说,可以算是没有任何破绽,可以寻机用骑兵突破的了。
而不管是背靠汴水结阵以待,还是布下鱼丽之阵,以辎车为前拒,这些都是曹操刻意为防御西凉骑兵的冲锋和迂回绕后做准备的,徐荣也是擅长用兵之人,既然对面的敌人已经提前做好了克制己方骑兵的准备,那这个时候,还坚持原先的骑兵冲击战法,无疑就是落入到了对方的圈套之中了。
所以徐荣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放弃原先西凉兵的骑战之法,让骑卒下马,也结阵和曹军对抗。
让徐荣有胆量如此用兵的也是出于两点考虑,第一点,就是叛军的兵马虽多,但却多是初临战阵的新卒,单兵的战力或许还可以,但军队的韧性和灵活机动性,则要比西凉兵这些百战老卒差得太多,总体上的战力和西凉兵不在一个层次。
第二点,则是这些叛军乃是由多方兵马纠集而成,列阵以待的时候,是严整有序,但一旦短兵交接,双方鏖战都陷入僵局之中,那么局面就不一样了。西凉兵这边,徐荣自信他能够做到如臂使指,但对面的叛军,却就未必依然能够做到号令如一,好整以暇了。
战阵之上,两军对峙,表面的军阵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破绽和缺点可寻,这个时候,知彼知己,知的是对方内在的虚实和强弱。
“当敌以正阵,决胜以奇兵”,以堂堂之阵,邀击敌人,一力降十会,迫使敌军自乱阵脚,露出破绽,然后才适时投入奇兵作为胜负手,彻底击败敌军。正与奇,互为表里,须臾不可分,这才是真正的战阵取胜之道。
而在这个正与奇交相辉映的过程中,双方的博弈战术也有三个层次,高层次,就是能够让敌军完全落入自己布下的局中,照着自己熟悉的节奏来打,中层次,就是坚持自己的节奏,然后扰乱敌方的节奏来打,下层次,则是不落入对方布下的局势中,不按照敌方的节奏来打。
曹操因为提前进入战场,占据了天时地利的优势,所以他从容不迫,运用了中层的战术,利用汴水和辎车,发挥了自己步卒的优势,扰乱西凉兵的骑兵战法。而徐荣应对的方式,则是选了下层的战术,不按照曹操为自己选定的方式来应战,让曹操这一中层面的战术,无法上升为高层面的战术。
这从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就如同其他军吏所担心的那样,是以己之短,攻打敌军之长。但实际上,兵争之势,变幻莫测,又岂能够在战场上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只要能够在交战的过程中,敌我一方及时把握住某一个稍纵即逝的契机,往往就能够扭转劣势为优势,成功以少胜多,反败为胜。
道家有“正复为奇,善复为妖”的道理,徐荣没有读过《老子》,但并不妨碍他凭借自己的为将天资和战阵经验,作出了眼下最适合西凉兵进攻的策略。
“李司马,你率原先军中的三千轻骑,我再给你补一千步卒,合计四千兵马,攻击叛军的右军!”
“诺!”
“阎都尉,你本部有千余部曲,如今我临时再调三千歩骑给你,合计为四千余兵马,攻击叛军的左军!”
“诺!”
“王军候,本次就以你所部为前锋,进攻叛军的中军,本将亲率其他兵马,为你掠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