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一口凉州口音,身上暗藏沙场杀伐之气,却又能锋芒内敛,若我所料不错,定然是今朝夺城的西凉兵中将校一类的人物,西凉兵在城外城内的所作所为,你也听闻了一些,此人置身其中,又岂能够是寻常的良善之辈。不过——”
“不过甚么?”
听到戏志才的猜测,戏妻回想不久前才刚刚向自己告辞的魁梧青年,再揣摩他举止动作的一些小细节,确实也觉得他不像是锱铢必较的商贾之家,反倒像是一名戎马征战的军中将校。听到戏志才还有后话,戏妻又不禁问道。
“不过此人胸襟气度倒是闳大豁达,他言行举止,皆有深意,特别是最后拔刀而起,吟诵的那首诗歌,慷慨大气、立意深远,偏偏又是我从来不曾听过,这凉州苦寒之地,竟然也能有如此不凡的才俊豪杰,确实也让我有些惊讶。”
想起那人慷慨高歌,吟诵的诗歌也飘出到了院子外,戏妻当时也被这般如虹的气势给惊诧到,她与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
“既然你看出此人不凡,必然也会出言试探他的来意,他挟持刘君前来,又待你谦逊有礼,莫非是从刘君那里听到你的才学,想要来招揽你的?”
戏妻的猜测倒是和戏志才所想的有几分相合之处,戏志才不禁哈哈一笑,将自家妻子转过身,伸手在她的俏鼻上刮了一下,又伸手将她抱住,口中笑道:
“吾妻聪慧,和我所想也有相同之处,所以之前酒酣之时,我才故意略微展露才学,但又以酒徒嗜酒面目示人,再夹以狂生举酒疏狂之言论,就是想要试探他的来意和气度啊!”
戏妻伸手拍了拍戏志才放在自己腰间不安分的双手,继续问道:
“那结果如何,你既然不愿以真才学示人,想必此人在你心中也并非明主咯。”
这个时候,戏志才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脸色有些凝重,摇了摇头,口中说道:
“此人不仅胸襟豁达,气度不凡,连心思也比常人要深沉得多,我先是试探他的身份,继而又点明他的来意,他都不变神色,只有到了最后我出言讽刺之时,他脸上才稍稍有些变色,虽是试探出了一些虚实,但是否乃是明主,不可说,不好说!”
戏志才平时自诩才高,却又穷困于世,所以是常和其妻戏言自己乃是鹰隼栖枝,收敛羽翼,以待明主。戏妻今日见他难得露出凝重之色,知道他心中还有其他心事,但却也没有再去问他,转而去收拾榻上的狼藉一片的案几。
戏志才看着自家妻子又开始了忙碌,他抿了抿嘴,其实刚刚他心中还有一层顾虑,没有跟妻子明言,那就是他试探出那个阎君性情颇为坚韧,只怕自己被刘子高为求活命,出言卖了之后,那个阎君就已经盯上了自己这个颇有才学的寒门士子。
眼下阳城被西凉兵马占据,只怕不管自己在心中,是否认同这位阎君是自己的明主,那位阎君终究就是自己眼前避不开的一道坎。
“明日若是那位阎君还来邀我登高同游,想必定然是要备上安车骏马,你有些已经缝洗完的衣物,不是要交还给城外的雇主么,那明日正好,也可与我随车共同出城去,你还了那些衣物之后,就可以先到城东我和你曾去过挖笋的那片小竹林中等我,我晚些时候就到!”
戏妻收拾案几的动手不由顿了顿,她柔弱的肩膀轻轻抖动了几下,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开口问道:
“莫非明日还有其他凶险——”
“哪有甚么凶险,不过是我怕那位阎君,想要寻觅千里马,却错看成了我这头倔驴罢了。凡事谋而后动,先留一手,也能够避免不少琐事缠身。”
“好。”
戏妻手中的动作又开始了,这么多年来,她和戏志才相濡以沫,彼此之间已经熟悉各自的性格,一些事情,戏妻从来不会多问,戏志才也从来不会多说。
戏志才看到自家妻子答应之后,仿佛整个人也没了心事,变得慵懒起来,他仰头又重新倒在了榻上,望着头上的屋梁,在心中喃喃自语。
“文若啊文若,看来我也要醉酒食言,少不得避开这凉州来的大马,跟你去鞠一把大河的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