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尾奏:自我(1 / 2)

来自星渊 深度绯红 4555 字 1个月前

诺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朴素的农家小舍,心中的感慨起伏连绵,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而出。

可话到了嘴巴,她只能说一句:

“好破。”

面前的屋舍不过两间房,正中间二层小楼算是主屋,破烂的屋檐写满了岁月沧桑,窗户甚至都是找了一张纸,随意糊了上去。

另一间屋子大抵是间工作室,沿着溪流建设,配上了磨坊、水车和锻锤。在一旁棚子里挂着的若干农具锤钉之类,倒是能让人推测出,这是间铁匠的铺子。

但不论是主屋还是打铁的铺子,两间房子对于早就迈入星际时代不知道多少年的层渊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寒酸。

面对此情此景,诺米不禁感到疑惑,她转头看向随行的那名安保人员——自称帝亚兰的龙血泰坦,向其直接问道:

“你确定,这是李澳兹会居住的地方?”

“哲学王推算的结果,显示是这里。”

帝亚兰倒是并不惊讶:

“你和李澳兹的接触很少,又因为重生遗忘了很多记忆,实际上,李澳兹是一个没什么欲望的人,他对物质层面的需求很低,奢靡的生活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

“这我真不知道,我一直以为,那家伙是个危险又有理想的恐怖分子。”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面,甚至会互相矛盾。一个平日里着装精致、热爱生活和小动物的女人,也有可能背地里是恨不得杀光全部男性的极端恐怖分子。”

“那不就是霜镀共和国嘛?还好我是戴维林派的,无性别化和信用主义万岁。”

“先不说这个……”

来自圣殿的丽斯塔·卡恰一脸虚弱和憔悴:

“为什么我这个一看就是跑龙套的角色,也要跟着来?难道我也被源渊意志钦定了拯救世界?”

“你想多了。”

帝亚兰淡淡说道:

“毕竟多一个人能分摊点下潜诅咒,等一会还要再下潜呢。”

“还来!”

“嗯。”帝亚兰点点头:“两次。”

“这合理吗?”

丽斯塔绝望地说道:

“我这辈子都没有离开家门900万光年,除了整天上网鉴证以外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为啥休个假直接给我干到群渊了?”

“马上搞不好星渊就要完蛋了,还在这里惦记你那破休假有什么意义。”

诺米嘟囔了一句,看着面前破破烂烂的屋舍大门:

“我真正在意的是……你觉得这里真的会有生活痕迹吗?”

帝亚兰沉默了片刻。

“帝亚兰?连你都不知道吗?”

“理智告诉我,不论是落灰的灶台还是荒废的麦田,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生活了,但直觉上,我认为这就是利奥兹的人性面的居住地。”

“理由呢?”诺米问。

“没有理由,完全出于直觉。”

丽斯塔忍不住吐槽:“合着连你都不相信,还把我们带到这里啊……”

吱嘎——

就在几人讨论之时,主屋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伴随着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响起,三人顷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主屋大门处:只见一个身材厚实强壮的壮年男子从中走出。

男子披头散发,粗衣布衫,双眼浑浊,胡子拉碴,活脱脱一个邋遢乡下汉子的形象。

他抬头瞥了一眼,见篱笆外来了几位女性,便走到一旁的水缸里,起了一瓢水,拍在脸上,粗糙黢黑的指头在脸上抹了抹,就当是整洁仪表了。

做罢这一切,汉子又从门前挂的大蒜串上掰下两瓣大蒜,一边剥着蒜,一边朝门口走来。

“恁谁?”

汉子吐出一个字,把蒜瓣丢进嘴里,放肆粗鲁地咀嚼着:

“啥事儿,说?”

三名女士面面相觑,看到这货的一瞬间,配上强烈的嗅觉冲击,让她们不禁对源渊意志和帝邦哲学王的意见产生了动摇。

“请问,您是李澳兹吗?”帝亚兰问道。

“咋?”李澳兹反问。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们来自层渊,哲学王推算出了星渊的本质。你的神性面,也就是利奥兹,现在正在把整个星渊宇宙拖向人间炼狱,想要阻止他破坏这一切,只有将你带去跟利奥兹融合……”

“不干,滚。”

李澳兹说罢,转头旋踵就要离开。

“不行!”

帝亚兰还没说什么,已经被诅咒折磨过的丽斯塔先急了:

“等一下!李澳兹,李澳兹大爷啊,宇宙可是要会毁灭了,你就这么看着吗?”

“关我球事。”

李澳兹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是利奥兹的选择,不论祂做什么都能理解,星渊欠祂的。”

“可那六渊十三叙事的居民呢?他们是无辜的啊。”

“无辜?可笑,这星渊的局势,不就是因为这六渊十三叙事造成的吗?”

李澳兹背着手,转头冷笑示人:

“星渊不统一,就是因为这六渊十三叙事各怀鬼胎,总想着独善其身,但凡他们联合一处,不说是可以解决一切困难艰险,至少把地球鬼子赶出家园不是问题。”

他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质问着来人。

“然而你们做了什么呢?当利奥兹发动源渊统一战争的时候,你们只是袖手旁观,跟在源渊联邦的后面吃剩下的,亏你们还知道此值文明倾覆的时候,但凡你们早点联合在一起,而不是互相为了蝇头小利,明争暗斗,哪能让地球人打到现在。”

李澳兹抬手指了指头顶,指了指地下:

“说白了,六渊十三叙事,并不希望星渊统一,都想呆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当个土皇帝,逍遥快活。这里头,哪一个是为了星渊劳苦大众,黎明百姓?哪一个是为了解救苍生,天下太平?都是为了各自的宏大叙事,都是困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我不否认,你说的正确。”

帝亚兰说:

“但是,如果现在你不跟我们走的话,那星渊必然会被亚斯卓拉毁灭的!”

“对啊对啊。”丽斯塔赶紧说道:“我连鉴证都不玩了,也要跟着下潜星渊,您就当是旅游吧,跟着一起去虚空……最远也就是群渊去一趟吧。”

“凭什么?”

李澳兹耷拉着眼角,懒散说道:

“天下兴亡自有定数,跟我一个半老头子没啥关系,天塌了自有个儿高的顶着,如果一个宇宙需要我一个凡人为他去死,那这样的宇宙不如毁灭了好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本性吗?”

一直沉默的诺米突然开口:

“胆小怯战、自私自利,对于试图改变这个世界的人非但没有敬意,反而持冷漠和取笑态度。”

“你错了,这不是我的本性,是凡夫俗子,市井小民——是这个世界上芸芸众生大多数人的体现。”

李澳兹哂然一笑,坐在门槛上:

“我啊,是被利奥兹主动舍弃的人性面——知道为什么要舍弃我吗?因为凡夫俗子是不成事儿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世家,神选天民,总是想用各种宏大叙事来绑架黎民苍生,忽悠着我们为他们战斗——可是平头百姓之间哪有什么仇恨?无非是被一方裹挟着去杀另一方罢了。”

“理想不属于底层的劳苦大众,理想只属于你们这些精英。正是因为我软弱、胆小、认知浅薄,所以我才是平民,我才是大多数。功成名就跟我们没关系,利奥兹舍弃了我,所以祂才能成就伟业。”

“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我的本性?口口声声六渊十三叙事,那些叙事之外,还没有踏出本土星球的土著文明,你们征服侵略他们的时候,又可曾想过他们的感受?对于他们来说,是地球赢了,还是星渊赢了,有什么区别呢?”

他戳了戳背后的门板,坐在这破窑烂瓦之间。坦然说道:

“看到这些了吗?利奥兹若是跟我一样,是个平头百姓,有着普通的人性,他哪会成为源渊的大统领,哪会是真神?无非就是个邋遢铁匠而已。”

“就算是利奥兹成了大业,那跟我这个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他抛弃了我,才能有机会成功。而你们现在还想抹去这个平庸之辈,唯一翻身的机会?你觉得可能吗?”

“我不是英雄,也不打算为了你们去成为英雄。”

“我不特殊,也不想特殊,就这样赖活着直到生命尽头,就知足了。”

李澳兹的发言让三人沉默了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李澳兹的人性面竟然会是这么一个胸无大志的市井小民。既无特长,也无素质,骨子里更是透着平庸和吝啬。

世界末日?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大人物们考虑的。

需要我拯救?不去,打死都不去,我凭什么要奉献我的一切去延续老爷们的生命?

帝亚兰已经看明白了。

“我们走吧。”

她摇摇头,准备离开。

“走?那我这诅咒不是白受了?”丽斯塔诧异:“不能够啊!”

“这一行的目的,已经失败了。”帝亚兰已经懒得浪费口舌解释了。

如今的李澳兹,粗暴极端地仇恨并鄙夷一些精英,俨然没有把自己当做星渊的一份子,也不在乎星渊和地球谁来统治。

就像他说的那样,凡人的李澳兹,拒绝为一切权贵阶层效力。

这样的人性,就算还给本体,又有什么用?

无非是让星渊平白损失一位高层战力,更容易被地球人揍而已。

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至少更坚定了帝亚兰的决心,她在脑海里开始计划如何在境渊开展猎杀隐秘公民的计划。

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拥有某一特长的人,正适合于去做这等事情。

正当帝亚兰准备离开之际,诺米再度开口:

“我认识的李澳兹,并不是这样的。”

她走上前,与转身的帝亚兰擦肩而过,推开篱笆,走到院中,对着李澳兹说道:

“我记忆里的李澳兹,既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平庸之人。”

李澳兹抬眼看着她。

到了这一刻,诺米才意识到,这是他们自霜镀一别后,真正意义上的再度相遇。

“李澳兹,是个能够为了自己的原则,杀穿人体实验组织的疯子。”

“喂,诺米……”丽斯塔扯了扯嘴角:“有这么说话的嘛!”

“李澳兹是个模样周正的小美人,但是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容貌去取得别人的怜爱,而是选择靠拳脚和奥能杀出一片天地。”

“实话说,我印象里的李澳兹,从来不是那个带着蔚蓝星突破帷幕封锁,改变了霜镀和四国命运的勇士。”

“不论别人眼里的李澳兹是什么样子,在我眼中,李澳兹永远是那个会毫不客气给自己一枪证明自己不害怕疼痛的疯子,是那个对我许诺会改变霜镀不公现状的白痴,是那个因为一时大意,害得我被炸死白捡了我奥能的过错队友而已。”

“你要明白,你在我眼里,从来不是什么特殊的人。”

诺米走上前,蹲下身,平行地注视着李澳兹昏聩的双眼:

“我们都是平庸的普通人。所以我们都会犯错,都会只想着自己,都没有远大的理想壮志。”

“但正因为你我都是这样的普通人占了世界上绝大多数,这个世界,才是我们的世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们,需要折服我们,才能统治这个世界。”

“我是函授大专学历,你是个中专毕业保安,即便是到了现在,你成了个邋遢铁匠,我也不过是个志愿士兵,因为天赋有限的缘故,我们永远无法参与到决定文明命运的棋盘中。”

“但是,现在,或许是我们十世难修的机会。”